裘千仞闭目,深吸一口气,再次抬脚。
那小道士尹志平追猫,偏在此时十万火急而至。猫被追急,人也气急,两个都红了眼睛。
他一心要抓那小畜生剥皮抽筋千刀万剐,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路绊倒无数,浑身跌的青紫,红了眼睛六亲不认,只盯牢那条猫尾巴。追到祖师堂前,也不知槛前那人是谁,只道是送水缸的杂工。
那猫一道黄光飞过槛去,恰在裘千仞脚底擦过。那老儿正在难上难下,冷不防吃它这一惊,啊也一声,正不知如何下场,祸不单行,尹志平停不住脚,紧贴裘千仞身旁窜过,呼啸追去。
老儿吃一大惊,心中叫起撞天屈来:这是从何说起?
再也拿捏不住,全身酸软,右足向前踢出。大骂声中,水上飘狼狈着陆。
第一步失误,此后不免步步惊心。只见他跌跌撞撞连抢数步,酒缸斜斜飞起。
惊呼声中,七子与周伯通都去救那酒缸,十六只手挥舞成一片。
裘千仞顺这股去势,又抢上两步,已近王重阳身前。不料还可以如此败中求胜。虽然小有失误,居然也能欺近王重阳身边。毕竟演练过无数遍,身体记忆教他自动出手,风驰电掣去拿那人膻中穴。
毕竟脚下无根,手离王重阳胸口只差数寸,身子已全失平衡,功败垂成,扑地跪倒。
王重阳再不迟疑,伸手扶住,连道,”岂敢岂敢?折杀小道了。”
王重阳不禁起疑,方才看他脚步虚浮下盘不稳,只道体力不支,再试他内力却也平平,难道盛名之下,铁掌水上飘不符其实?
裘千仞悲从中来,不禁老泪纵横,唉声叹气道,”这武功天下第一……定是让给……”
那边全真七子早已拦下酒缸。看那酒水还有不少,一番惊动,浑出许多浮沫。酒色深红,想是西域佳酿。
那猫只在桌腿人腿间乱窜。众道士拦它不住,正在乱作一团,盘摔碗打,呼喝斥骂响成一片。弄成个黄猫过街人人喊打局面。祖师堂陷入空前动乱。
七子中清静散人孙不二冷眼旁观,哼道,"难道还要结天罡北斗阵拿它?"
丹阳子马钰摇头苦笑,道,"看它身法灵动,越是逼仄之地越是如鱼得水,我自思良久,愧不如它。"
长春子丘处机手按剑柄,怒道,“看我斩这孽障。"
尹志平追那猫紧了,不免大吃冤枉官司,受师兄弟们许多拳脚连累,追得松些,片刻间已是望尘莫及。其实他原本也不大起劲了,眼见这许多满是恶意的面孔,忽然触动心事,记起昔日闯入家门的行凶暴徒,倒觉自己与那猫有几分相似。
那猫闪展腾挪,竟是游刃有余,引动众人来回追赶,恰似潮水奔涌,它却一个转折,如弄潮儿,险险窜过许多腿脚之间,两边潮头避让不及,撞在一处,粉碎出无数叫骂呼痛。
觑个空子,那猫飞身窜向门边。众道士哪里肯放?如怒涛拍岸,紧紧赶上。
及至门边,丘处机背立转身,高高跃起,剑光起处,劈断去路。那猫惊骇,一个倒仰险险避过剑锋,翻一串筋斗栽落。
丘处机心知一旦待它落地,再难捕捉,心念甫动,飞剑掷下。却略偏了几分,只削落猫须数茎。剑尖插入砖隙,剑身抖个不休。
众道士汹涌奔至,无数大脚踏下,此起彼伏。那猫似惧怕丘处机利剑锋芒,不敢近前,只在许多道士脚前脚后行险,性命只在分寸之间。几番曲折,门槛在望,那猫忽的一个急停,众道士纷纷前跌,让出空来,那猫便划一道弧线高高跃出。
正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半空中灰影一闪,一袭道袍兜头罩下,那猫便消失在袍角之内。
祖师堂内喧哗声忽止。
尹志平一瘸一拐赶来,早见各人神色异样,探头探脑望向门边。他踮脚蹦跳也看不见,仗了人小身轻,弯身钻过人丛,少不得又挨许多爆栗凿头,脚踢拳打。
好不容易挤到人前,却见对面盘腿坐地一个道姑,横眉冷目,正是孙不二。
原来那猫吃她压住,不得脱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