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道里的声控灯没亮,钟溪午怕吵醒钟冉,没敢制造大的声音,摸索了好一阵才打开门,又借着窗外的月色找到了客厅的开关。
钟溪午只有两只手,再怎么小心还是吵到了怀里的人,钟冉半睡半醒,意识混沌眼睛也未睁,但是周身萦绕着熟悉的味道,本能驱使,她下意识去寻找更温暖的地方,手里勾着钟溪午的衣服,含混不清的说:“露丝妈妈……”
声音模糊却包含思念和依恋,钟溪午猛颤一下,徒然停在原地。
很久之前,钟溪午有一次回家,钟冉跑过拉着他的衣角,眼里含着泪,委屈的问他:“爸爸爸爸,为什么别的小朋友有妈妈,小小却没有,是不是小小不听话,妈妈不要我?爸爸,你可不可以告诉妈妈,小小很乖很乖的,不会惹妈妈生气……”
钟溪午哑然,半蹲下来给女儿擦眼泪,过了半晌才回答:“小小的妈妈叫露丝,很爱很爱小小,但是妈妈在美国工作,太忙了,没办法回国,等到小小长大了,就能够去美国看望妈妈。”
之后,钟冉再也没有要过妈妈,钟溪午以为小孩子记性差,这件事就这样翻了篇,现在他才知道,钟冉从未忘记他的话,她心里一直期待着母亲。今天放学路上,钟冉说想要快点长大,她要快点长大,不仅要帮爸爸赚钱,长大了,就能去美国见见妈妈。
对一个孩子来说,父亲再怎么完美,也抵不过双亲陪伴身边的满足。钟溪午眨了眨酸涩的眼睛,迈步走进钟冉的卧室,将人放在床上,掖紧被子。钟冉的一双眼睛酷似钟溪午,侧脸轮廓随了林深时,当前她睡得正沉,清澈乌亮的眼睛遮住,隐约能瞧出林深时的影子。
钟溪午一点点描绘她的面庞,在寂静的屋子里低低说了句:“爸爸对不起你。”
是我让你没有了母亲。
轻轻带上女儿卧室的门,钟溪午穿过客厅,刚走两步,口袋里的手机响了,是钟煜晨。
钟煜晨对林深时有很大的偏见,这次得知工作中遇到了林深时,钟溪午在他哥发飙之前眼疾手快说了句去接小小就挂了电话,逃得了初一逃不了十五,钟溪午站在阳台上接电话:“哥。”
“到家了?”
“嗯。”
“溪午,”钟煜晨盘腿坐在大大的落地窗旁,身后的阳光打在紧蹙的眉头上:“这次看过妈妈之后,你跟着我一起来意大利。”
钟煜晨前年决定在意大利定居,想带着弟弟一起,但钟溪午不愿,钟煜晨放心不下他,拖拖拉拉在国内照顾了一年。后来,齐沐因为钟煜晨在中国和意大利两头奔波,行程太过频繁,对家摸清了他的时间,在一次回意大利安排的车子上绑了炸弹,如果不是齐沐向钟煜晨撒娇多呆了一会儿,他可能就坐上那辆车。
钟煜晨吓得不轻,他担忧齐沐,又担忧弟弟,正犹豫不定时,钟溪午当机立断,捆好行李将他哥打包塞上了齐沐的飞机。
钟溪午垂下眼帘没有立刻回答,手机只能听到细微的呼吸,兄弟俩沉默片刻,钟溪午伸出空闲的左手贴紧玻璃,平静道:“哥,一年前我就说过,我不能依靠你一辈子,哥有自己的生活,我也是。”
“你是我弟弟,”钟煜晨眉头像是要拧成麻花:“谁说你不能依靠我一辈子。”
“我能依靠哥一辈子,但小小不能。”钟溪午抬眼望向窗外明幻错落的居民楼,小区楼下的花园里,能清晰的听到孩子的嘻戏,父母双亲的应和。
“小小没有妈妈,她比谁任何人都需要一个健康正常的爸爸”
有些东西,除了亲生父母,其他人无论怎么换方式弥补也无济于事。钟煜晨心口发疼,他的弟弟吃了那么多苦,好不容易有了一小片归属,却被他人轻易打乱:“溪午,我是担心你……”
钟煜晨没继续说下去,他不敢想,不敢想有那么一天,钟溪午再次陷入梦魇,连他也拉不回来。
“不用的,哥,你看,我现在什么也不怕的。我不怕黑,不怕密集人群,看到林深时我也不怕了。”钟溪午伸出空闲的手放在玻璃上,像是在告诉钟煜晨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我有小小,我真的什么都不怕。”
翌日,新跃写字楼。
总裁办公室门前,钟溪午礼貌的敲了三下门,等到里面传出一声“请进!”才推门而入。
宽广空荡的办公室里,林深时端着咖啡站在窗户旁,听到开门的声音,头也不回的说:“坐。”
钟溪午不在意林深时的态度,径直在昨天的位置坐下,从公文包里拿出策划,开门见山道:“林总,按照您的意思,策划修改了一些,您看一下是否合要求。”
林深时:“……”
林总没听到似的,撑着手肘继续睥睨脚下的江山,背影犹如创业成功的比尔盖茨。
“林总?”钟溪午被凉了大半天,忍不住又叫了一声。
林盖茨终于动了动,仰头将咖啡一饮而尽,随手把杯子放在一旁的小茶几上,转过身,一步一步朝钟溪午走来。
“林总?”林深时站在钟溪午面前,眼睛直直的看着他:“你昨天可不是这么叫我的。”
钟溪午耳根发红,昨天太心急,脱口而出叫出林深时的名字,六年不见,林深时个子长了不少,心眼却越来越小。
钟溪午整理好面部表情,抬头满脸严肃的道歉:“抱歉,林总,昨天是我太莽撞,您不要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