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父手握方向盘,听从我的命令,不敢耍心眼儿,不敢迟疑。汽车朝南穿过佛罗里达市区,然后驶进卡德桑德路。我发现这条路让他很紧张,但他又不敢说半个“不”字。他干脆不跟我搭腔,只是用他那双苍白的手死死地攥着方向盘,连手指上的骨节都凸了起来。看来,这样也不错。
汽车向南又行驶了五分钟,四周没有任何声音。藏在我心里的那位谨慎的窥视者随着脉搏在夜晚飞快地跳动,静静地笑着。
“在这儿拐弯。”我终于开口说道。
神父瞟了一眼后视镜,在镜子里跟我四目相对。惊恐的神情正拼命地从他的眼睛里向外爬,顺着脸颊钻进他的嘴巴里化为声音,不过——
“拐弯!”我再次强调。他顺从地拐了弯。只见他垂着头,仿佛早就料到并且一直都在等待这个命令似的,转动了方向盘。
这条路又窄又脏,视线模糊不清,不熟悉路况的人根本不会知道有这么一条路,除了我,因为我曾经来过。我知道这条路全长两英里半,中间要拐三个弯,穿过一大片锯齿草地,然后经过一片林子,再沿着小运河进入沼泽地,终点是一块空地。
五十年前,有人在这块空地上建了一幢房子。这栋建筑的主体部分还在。房屋显得略大了点儿,有三个房间,上面的屋顶只有一半尚存,已经有好多年没住过人了。旁边的院子里有一个老式花园,看起来有点儿与众不同。不久前有人在这里挖掘过,还留下一些痕迹。
“停车。”我说,车前灯的灯光打在破旧的屋子上。
多诺万神父猛地刹住车。恐惧笼罩着他的全身,他的四肢和思想都僵硬了。
“把引擎关掉。”我命令道。他把车子熄了火。
四周突然变得一片寂静。树上有个小东西发出沙沙的响声,晚风把小草吹得簌簌直响。随后是更深沉的寂静。“下车。”我说。神父没动,眼睛一直盯着旁边的花园。
花园里有七个清晰可辨的小土堆,隆起的泥土在月光下显得很阴暗,而在神父的眼里恐怕更是阴冷漆黑。于是他仍然端坐不动。
我把套索猛地一拽,力气之大出乎他的意料,也打消了他抱有的侥幸心理。他弓着背,抵住座位的靠背,前额上青筋突起,他知道自己的死期快到了。
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事实上,距离死亡,他还得等很长一段时间。
我一脚踢开车门,把他拖了出来,有意让他知道我的孔武有力。他扑通一声跌倒在满是沙砾的路面上,像一条受伤的蛇一样蜷曲着身子。黑夜行者很开心,朗声大笑起来。我也扮演着自己的角色,用一只靴子踩在多诺万神父的胸口,紧紧地拽住套索。
“你得听我的,我叫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我命令道,“你别无选择。”我弯下腰,轻轻地松开套索,“放明白点儿!”
他听见了我的话。只见他充血的眼睛痛得剧烈地跳动着,眼角上渗出的泪水一颗颗划过脸颊。我们四目相对,他忽然明白了我的意思,即将发生的事情都清清楚楚地摆在了他的面前。他意识到了。他知道唯命是从对他来说有多么重要。
“站起来。”我说。
多诺万神父紧紧地盯着我,动作迟缓地站起身。我们俩就这样相互对视着站立了许久,仿佛成了一个人,共享着一个欲望,接着他的全身开始颤抖。他想把一只手放到脸上去,但举到半空中又停住了。
“进屋吧。”我的声音异常温和。屋子里一切都准备好了。
神父垂下眼帘,然后对着我把头抬了起来,但不敢直视我。他转身朝屋子走去,在看见花园里漆黑的土堆时又停下了脚步。他想看看我,但面对月光下阴暗的土堆,他不敢正视我的目光。
他朝屋子那边走去,我牵着绳子。他耷拉着脑袋,顺从地朝前走,那模样既可爱又可怜。我们登上五级破损的台阶,穿过狭窄的门廊,来到大门口。大门虚掩着。神父停下脚步,没有抬头,也没有看我。
“进去。”我用温和的声音命令道。
多诺万神父直打哆嗦。
“进去啊。”我又说。但他就是迈不开腿。
我侧身从他身边过去,推开大门,一脚把他踹了进去。他打了一个趔趄,然后在屋里站稳脚跟,挺直身子,眼睛紧紧地闭着。
我反身把门关好,打开我事先放在门边的蓄电池电灯。
“睁开眼!”我低声说。
多诺万神父缓慢而慎重地睁开一只眼睛。他惊呆了。对于多诺万神父来说,时间似乎停滞了。“不!”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