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满口蒜味的家伙推心置腹地低声说道:
“呃,朗尼,苦日子过去了,对吧?门口很快就会有一辆劳斯莱斯,取代那辆旧沃尔夫,对吧?”
“朗尼,你知道谁会找你去喝茶吗?知道吗?莫蒂默·亨德里克森!”
“不会的!”
“会的!要是那家伙说谁成功了,谁就真的成功了!”
“你们有没有,”需要剪头发那个女孩喃喃说道,“你们有没有见过哪个男人有朗尼这么长的睫毛?”
有人打碎了一个瓶子。有人疯狂地砸着卫生间的门,因为不知谁把自己锁在了里面,时间久得令人生疑。一个女人拿着长长的黑色烟嘴,坚持要听收音机里某人的布道。
穿着中式睡衣的女房东敲响了房门,要求他们立刻停止吵闹。
有人趴在一只高脚杯上面哭。
“你是个天才,朗尼,你就是个天才,你就是个天才,朗尼,可这个世界不欣赏天才。”
一个抹着口红的年轻男子在钢琴上弹起了《月光奏鸣曲》。
德怀特·朗格力摊开四肢躺在沙发床上。一个苗条的金发女孩靠着他的肩膀。她留着男孩子似的短发,乳房很大,正用手指梳理着他的头发。
有人又拿来一罐酒。
“为朗尼干杯!”
“为朗尼的未来干杯!”
“为加利福尼亚的德怀特·朗格力干杯!”
“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伟大艺术家干杯!”
德怀特·朗格力发表了一番演讲:
“画家一生最痛苦的时刻就是成功的那一刻。直到人们蜂拥在身边,他才知道自己有多寂寞。画家不过是把号角,即便吹响,也无人愿意奔赴战场。画家不过是只杯子,即便装满自己的鲜血,也无人需要痛饮。这个世界看不到,也不想去看画家所看到的一切。可我并不担心。我嘲笑他们。我鄙视他们。我的耻辱就是我的骄傲。我的寂寞就是我的力量。我呼吁人们为了一切神圣之中最为神圣的东西敞开大门,可他们却将门永远关闭……永远……我还能说什么呢……对……永远……”
德怀特·朗格力的工作室位于一条棕榈夹道的寂静大街上。车子把他放到门口时,已经早就过了午夜。
“不用,”他有点蹒跚,对那些送他回来的人摆着手,“不用,你们不用上来……我想一个人待着……一个人……”
他敏捷地穿过一块整齐的草坪,门旁的牌子上写着:定制女帽。手工缝制五分钱一码。一盏西班牙灯笼挂在入口处的拱门上方。入口一侧的窗户里,薄纱窗帘中间露出两顶垂头丧气的帽子。而另一侧的窗户里,群星簇拥着的一块半月形广告牌上写着:赞达夫人,心理学家及占星家。何必担忧?一美元预测你的未来。
他敏捷地登上陡峭的西班牙楼梯。楼梯刷成了白色,通往二楼的台阶上铺着红色的地毯,通往三楼的最后一段则裸露着,嘎吱作响的木质台阶上,油漆已经剥落。楼梯十分狭窄,刚好够他那还算修长的身体通过。他轻巧地一次跳上两个台阶,心里充满了雀跃和欢乐。他的四肢舞动着,年轻,自由,而又得意扬扬。
楼梯平台上没有灯,不过那里只有一扇门——他的门——而他从来都不锁。他一把将门推开。
月光透过高高的窗子照进来,一道道蓝色的光影映在房间里,映在那一堆画上,映着空荡荡的画架,映着靠在椅子腿上那画了一半的画布。在月光底下,一道蓝光照亮了黑暗中一幅凯伊·贡达的素描,她的头向后扬去,脖子呈一条弧线,坚挺的乳房裸露着。
德怀特·朗格力按下了电灯开关。
他无声地站在那里,整个人都僵住了。房间的另一头,一个女人缓缓地起身,面朝他站着。她高挑挺拔,瘦弱得似乎可以被门口的微风吹动。她从头到脚一身黑衣,在背后那条黑色天鹅绒窗帘的映衬下,他起初只能看见一张脸,一张蓝白相间的发光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