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瞳和严咏洁暗中已经全盘掌握了奥飞公司的情况,而且目前实际负责人吴威的一举一动也在他们的掌控之下,蛛网已经编织好,就等着“虫儿”飞进来了。
除此之外,还有两件事是周瞳非常在意的。一个是关于那辆改装车,曾经多次出现在涉案地,不但严富贵与之有关联,就连罗子豪也被这辆车差点撞到。另一个则是在罪案现场第一次出现了目击证人,清洁女工的证言明确表示亲眼看到杀害耿飞的就是罗子豪。
车目前已被警方收押,证物鉴定组也对这辆车做出了细致而全面的检查,发现这辆车是完全用不同的配件拼装而成,也就是几乎整辆车所有的配件都是来自不同的车。要知道,把隶属于同一款车的零件拼装起来已经相当不容易,更何况要把不同系的车零件组装在一起,还能正常使用,这种技术很难相信是由个人做到的。不过也正因为这样,车的来源完全无法确定,警方毫无头绪和线索。
周瞳对此也是一筹莫展,不过唯一可以推断的是凶手具有极其丰富的机械知识和技能。但是毫无用处,因为从目前收集到的信息来推断,凶手几乎在各个方面都有极强的能力,无论是电子设备、计算机、网络、机械,甚至文学艺术等素养都出类拔萃,所以严咏洁一直怀疑幕后凶手并非一个人,而是一个犯罪集团。可周瞳并不同意这种推断,他也没有任何证据,只是直觉和经验告诉他,一个有着如此道德洁癖,自诩为正义化身的“所罗门”如何与同样有着不同寻常能力的人合作?无论是严富贵还是杨勇,他们更像是“所罗门”的信徒和傀儡,只是被利用的棋子。
想到这里,周瞳也不由打个寒战,究竟什么样的人可以做到这种程度?他叹口气,暂时把这件事放到一边,今天他打算去见罗子豪案件的关键证人——蔡秋云。
蔡秋云,四十七岁,由家政公司委派,受雇于耿飞,相当于他家里的佣人,照顾耿飞的起居饮食。她在耿飞家里工作了七个多月,从家政公司的反馈来看,耿飞对她还算满意。长期以来,耿飞更换佣人的速度就像他换衣服,一般两三个月,要么佣人受不了跑了,要么他受不了把人家赶走了。耿飞是大客户,家政公司不敢得罪,但凡只要能满足的要求都尽力满足,多年来蔡秋云是在耿飞家做的时间最长的女佣。
警方为了确定证词的可靠性,也对蔡秋云做了非常详细的背景和经历调查。她十八岁就从家乡出来,一直在城里做保姆、保洁以及照顾人的工作,广受雇主的好评。她至今未婚,一人独居,老家父母都在前几年过世了,唯一剩下的亲人就是一个妹妹。她没有任何犯罪记录,也没有不良嗜好,和罗子豪在案发之前从未有过交集。
因为蔡秋云是罗子豪案件的关键证人,所以警方一直安排警员二十四小时监视保护,直到案件开庭。
周瞳去之前,通过严咏洁,获得了警方的许可,而见面的位置就在蔡秋云的家里。
蔡秋云住的是一间单身公寓,房间不大,但是收拾得整洁有序。
周瞳坐下来,蔡秋云为他倒了一杯热茶。
“蔡大姐,关于那天的事情,你能再说一次吗?”周瞳开门见山。
蔡秋云点点头,虽然这件事她已经面对各种不同的警官说了不下十几遍,但她开始讲的时候眼睛里还是充满了恐惧和不安。
“那天那个人来找耿老板,他们两个人在客厅聊了一会儿,然后那个人就走了。耿老板于是上了楼,我就在楼下打扫卫生,大概半个小时的样子,我突然听到楼上有什么东西摔掉的声音,于是我喊了两声‘耿老板’,但是没有回应。我知道耿老板的腿不方便,担心发生了事情,所以就跑上楼……然后,然后就看到那个人把一把刀插进了耿老板的喉咙里……”蔡秋云说到这里,喝了一大口水,“我吓坏了,于是掉头就跑,一直跑到半山的便利店,就报了警。”
周瞳喝了口茶,他没有继续问什么,蔡秋云所说的和他在警方笔录里看到的基本吻合。从她的神态和表现来看,她也不像在说谎。而且假设凶手不是罗子豪,真凶刻意去找一个假证人,那么相当于作茧自缚。所以现在的关键问题就是蔡秋云看到的是不是罗子豪?周瞳也一直告诫自己,查案不可以带有任何私人感情,在没有证据之前,罗子豪依旧是案件嫌疑人。
“你看见的是这个人吗,罗子豪?”周瞳拿出罗子豪的相片,他特意找了一张罗子豪七八年前拍的生活照。
蔡秋云仔细看了看,点点头。
“是他,不过相片看起来年轻一点。”
“你看见他把刀插进耿飞的喉咙?我的意思是整个过程你都看见了?”
蔡秋云愣了一下,她努力回想片刻,才开口说道:“那倒没有……”
“你看到的只是罗子豪和喉咙上插着刀的耿飞,对吗?”
蔡秋云点点头。
“谢谢,那么我先告辞了。”周瞳可以确认蔡秋云看到的就是罗子豪,但她并没有看到罗子豪杀人。只是罗子豪为什么会出现在凶案现场,而他自己为什么完全不记得这件事呢?
周瞳此时仿佛能看见远处的灯光,却仍旧拨不开眼前的迷雾。
一个善于隐藏的人,就是一个普通人,犹如千千万万普通人一样,跻身于这繁华的城市,出现在每一个角落。你有可能从他身边经过,你也可能与他相视一笑,甚至你也与他聊过天、喝过茶,但是你不知道他来自哪里,又要去往哪里。他与你曾经遇见的人没有什么不同,从未曾远离,但也始终无法亲近。
黑皮从一开始,就知道他要找的正是这样一个善于隐藏的人。但是再聪明的鳄鱼,只要它想猎食,总要浮出水面,哪怕只是一刹那。而黑皮就是要捕捉这一刹那,从而发现鳄鱼的踪迹。他用了一个最简单却最有效的方法,那就是守住鳄鱼的猎物。
人间毕竟不是天堂,总有一些人挣扎在生死边缘,绝望、无助乃至愤怒,只需要有人稍加引导,这些人就会成为最危险的人。
唐世宏就是一个绝望、无助,并且充满愤怒的人,他本是一个老实本分的农民,这辈子也没想过闹事。家里虽然没什么大钱,但是儿媳孝顺,孙子可爱健康,一家人过得其乐融融。然而一件意想不到的事,却打破了这个原本平静幸福的家庭。村里村长的儿子,整日里在村里游手好闲,欺男霸女。一日他趁着唐家的人都下田干活,媳妇春花一个人在家带小孩,把春花强暴了。儿媳妇不堪侮辱,喝了农药。儿子悲愤之下,提着刀去找村长的儿子拼命,结果被活活打死。村长的儿子虽然被抓了,但法院以防卫过当判了三年有期徒刑。唐世宏的老婆痛心儿子儿媳的惨死,不到三个月就得了一场大病,一命呜呼。唐世宏不懂法,他只知道杀人要偿命。他把孙子寄养到亲戚家,就开始了找说法的艰难旅程。然而结果可想而知……于是,他本来是对村长一家的仇恨,转变为对整个社会的不满,对所有人的仇恨。
唐世宏是黑皮盯上的众多诱饵之一,这个诱饵散发着浓浓的血腥味,只等着鳄鱼来。而鳄鱼真的来了……
当唐世宏准备好遗书,然后带着准备了许久的危险物品打算上公交车的时候,黑皮一直在犹豫是拦下他,还是视而不见,静待其变。正当他受到良心的谴责,打算让跟踪的线人阻止唐世宏的时候,有人先他一步,带走了唐世宏。
“淮海西路,废弃锅炉厂。”黑皮收到了线人的报告,本来事情到了这一步,他的工作就算完成了,但是他实在太好奇,到底是什么人能够做出这样一件又一件让人叹为观止的犯罪。然而最重要的原因是这次的雇主是严咏洁,为了她,他必须做的更多,更谨慎。于是他决定把消息给严咏洁之前,自己先去看看,确保她不会落入圈套。
淮海西路位于郊区,也是城市里原有的老工业区,但随着经济的萧条,这边的工厂大部分都破产了,成了一片废墟。
老锅炉厂位于这片废墟的中央,它曾经见证了这里的辉煌,如今也证实了它的衰败。厂房的主体框架由钢铁铸造,虽然锈迹斑斑,但依旧坚不可摧。
黑皮为了隐蔽自己,他把车停在了工业区外,然后步行到锅炉厂。他一路走来,尽管是大白天,但也未曾看到一个路人,整个工业区到处是残破的楼房和废弃的机械,色调灰沉阴森,犹如鬼城。
锅炉厂的四周墙体依旧完好,如果不是破损的玻璃窗,根本看不出这座工厂已经废弃。
黑皮不敢从大门直接进去,他找了一扇破窗户,小心翼翼地翻了进去。
这是厂房里的一个房间,或许以前是办公室,虽然没有灯,但四处破碎的窗户让光线可以透进来,勉强能看清四周的事物。房间里面的环境实在糟糕透顶,空气里弥漫着腐朽的味道,脚下到处都是各种垃圾和碎石。黑皮尽量找平坦的地方下脚,这样不容易发出声音。他轻轻推开一扇木门,眼前忽然豁然开朗,明亮起来。原来锅炉厂的屋顶已经坍塌,但从外面看不出来。厂房里空空荡荡,由巨大的钢架和摇摇欲坠的铁网平台构成,哪里像有人的地方。黑皮此时心里有些发虚,开始后悔自己跑过来,他打算还是退出去,等严咏洁自己来。
可是就在他准备走的时候,楼上传来金属的敲打声。他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好奇心战胜了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