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拉,其实你没有必要因为我让达蒙住嘴的,”斯蒂芬插嘴道,“我又不是小孩了。”
“的确,”我对卡拉说,“事实上,斯蒂芬处理得很好。”在餐桌下面,我把手放在斯蒂芬的大腿上,她紧握住我的手。我不想承认她处理得比我好。
“呃,对不起啦!”达蒙气呼呼地说,“反正不关我的事。”
“不要紧。只是,你知道的……”
“我只是想说,我理解你们的感受,”达蒙说,“这种糟糕的事情很多人都经历过,这是正常的。”
“是的。确实是这样。”
“好啦,达蒙,亲爱的,能不能在我朋友说话的时候把你那同情心泛滥的大嘴闭一会儿。”
“还是出去抽根烟吧,这样我就能闭嘴了。”他站起来,朝前门走去。我克制住了冲动,没跟他说:别出去,我们大家都安全地待在屋里吧。卡拉从桌子那头伸出腿,用光着的脚趾蹭我的小腿,然后又滑到我的脚踝处。我不确定她的举动是什么意思,只能认为,她懒得站起来给我一个轻轻的拥抱或者拍拍我的肩膀,所以才这样做。
坐在我旁边的斯蒂芬什么也没察觉。
“你那样说,他不会介意吗?”我问卡拉。
她耸耸肩:“他会习惯的。他该学点礼数了。”
“我不懂你的意思。”我说。
她没接茬,转而问道:“那么,看心理医生了吗?”
“我吗?”我问。
“你们俩。你们全家。这种可怕的事情也会给小孩留下心理阴影的。你们应该送海登去接受艺术治疗。”
“即使我们认为它有效,也负担不起。”斯蒂芬说。
“不过,警察局不是也提供了心理创伤治疗吗?”
“是的。”我说。他们确实提供了。家中遭到袭击的第二天我们就认真地洗了澡,换上从超市买的便宜的新衣服,直奔伍德斯托克警察局。接待处挤满了头破血流的男人和被扯烂衣服的妇女。我们站在这群人中就像外星人一样,不过警察对我们的态度还是异常礼貌而且富有同情心的。我们被领到狭长走廊尽头的一间小办公室。透过办公室的玻璃窗,我能看见院子对面的拘留室:铁窗外飘着破旧的窗帘,墙皮开裂、剥落,仿佛那栋楼里的恶意正在沸腾,从内部化成了有毒的泥浆。警察局的创伤心理咨询师亲切热情,令人愉快,看起来是那种不会被可怕现实击垮的人,他给了我们足够的时间。海登在地毯上玩积木的时候,我希望自己带了免洗洗手液;当咨询师通过放空冥想法和斯蒂芬谈话的时候,我盯着为下一个咨询案例准备的肮脏的小淋浴间和装着玩具的塑料箱发呆。虽然这个画面让我的额头直冒冷汗,但我却无法移开目光。于是我说:“我觉得,比起我们这种遭遇入室抢劫的中产阶级,他们的心理创伤更严重。”
“天哪,马克,你需要更重视自己。”
“重视自己?为什么这么说?”
斯蒂芬没有说话,焦躁不安地转动着杯子的底座。卡拉夸张地越过我,把身子探向斯蒂芬,扶着斯蒂芬说:“你们两个应该离开这里,去什么地方放松一下。这会让你感觉好转。我知道一定会的。”
“去哪儿呢?”斯蒂芬问。
“去一些有着异国风情的地方,比如巴厘岛、泰国,或者一些浪漫的地方,像巴塞罗那、希腊的小岛,还有……巴黎。”
“哇哦!巴黎!”斯蒂芬简直要尖叫起来,“天哪,马克,听上去太棒啦!”
“带着一个两岁的小孩旅行?真是浪漫极了。”卡拉看向餐桌说道,“也许我可以帮你们……不,我做不到。我不想在面对孩子时装出母爱满满的样子。”
“就算你愿意帮我们看孩子,我们也付不起钱呀。我的天,我们连斯蒂芬修车的钱都付不起。”
斯蒂芬叹了口气,点头道:“我觉得也是。”她眼中的希望之光转瞬即逝,让我有些心疼。她的要求应该得到满足,她应该和一个……更好的人,能给予她更多的人在一起,而不是我这样一无所有的人。原本属于我的一切都已被洗劫一空。
“我们会想出办法的,”卡拉说。“你俩一定要出去转转。你们需要……”
这时,一阵刺耳的声音响起,还没来得及分辨出那响声是什么,我早已起身走到了屋子中间。那是外面的汽车报警器在响,只是个汽车报警器而已,但我的行动已经不受大脑控制。在说服自己稳定下来前,我迅速地推开房门,睁大双眼扫视着幽暗的街道,仔细听是否有扭打的声音。闻到达蒙的烟味让我回过神来。
“我的天!马克,你没事吧?”
“没……没事,我只是来看看那汽车警报声是怎么回事。”警报声已经停止,住在17号楼的家伙发动了那辆车,开走了。我冲斯蒂芬喊了些安慰的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