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春坐在鼓凳上,看着隆正的背影,脑子里回忆着自己刚才的话,思索其中有无破绽。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在皇帝已经站起来的情况下,她不应该还坐着。
她略一思索,便决定将错就错,索性就这样坐着不起来了。免得半途起来,反而显得进退失据。就当皇帝赐坐,是赐自己一直坐着好了!
唔,这倒是提醒自己了:要不要趁此机会为自己争取一点小权利?
她仔细想了一遍,觉得可以尝试,但一定要慎重,不能做得过了。否则万一皇帝干脆修一座神坛把自己供起来,自己就真要哭了。她对于成为宗教首领一点儿兴趣也没有。
隆正皇帝坐回自己的檀木椅时,神情心绪已平静了一些。见元春始终坐在鼓凳上,并没有因自己起身也跟着起身恭候着,也只当没看到,什么也没说……心中已默认了她有这个资格!
“既然那位仙子已收了你做弟子,为什么不立刻带了你去?”隆正皇帝状若随意地问道。
“仙子说:微臣尘缘未了。”
“那仙子可说过何时来带你去?”
元春摇了摇头:“没有。”我哪知道我这辈子可以活多久啊!
隆正皇帝的手指在檀木椅的扶手上轻轻敲了敲,心中思忖良久。觉得面前这位遇仙之人要礼遇,但也不能礼遇太过,免得她无端端生出狼子野心来。
刚才贾元春说了个词:底线。
若面前这位遇仙之人不触碰自己的底线,不妄图染指自己的皇权大位、霸业子孙,自己也乐得施恩,弄个皆大欢喜的结局,也搏个仁德的好名声。
若这贾元春不知好歹,越过了自己的底线,自己也可试探着惩戒一二,且看那仙子会不会来报复。若那位仙子因此而发怒,自己也有说辞。只要自己站得住理,本界的神仙还会坐视别界的神仙欺上门不成?
就算本界的神仙惧怕莲界仙子,不敢出头,自己再在那仙子面前低头认罪不迟。若那仙子小肚鸡肠,让自己输得精光,那也不必后悔。
……
心思百转千回过,隆正皇帝便将桌上一面小旗递给元春,让元春拿着小旗,到栏杆外面向远处候着的人挥一挥,好叫人进来。
元春没有拒绝,拿着小旗,到外面挥了挥。
隆正皇帝见她并不抗旨,脸上也没有不情不愿的表情,心里着实悄悄松了一大口气。
之所以叫元春去挥旗,一是他堂堂帝王之尊,若是自己去挥旗而让贾元春坐那里看着,也忒丢人。二则这也是一次试探。虽然去挥挥旗只是一件再小不过的事,但从元春对这件事的态度,大致也可以看出一点点苗头来。这丫头年纪还小,纵有奇遇,想必城府也不会深到哪里去!
史忠等人看到元春挥旗,便从岸边过来。秋凝霜等人也跟着过来了。
隆正皇帝便道:“传朕口谕:从今以后,除了朕和皇后以外,贾尚医不必向任何人下跪。便是朕和皇后,除了重大朝贺之仪,贾尚医也不必下跪。”
宫里宫外只知道贾元春遇仙得授医术,并不知道还有“莲界弟子”和“夫君必须为她守身”这样的说法。隆正皇帝觉得,这些事就不必再向外传扬了,免得白为贾氏扬名。
但自己那些儿子女儿什么德性,他大体也知道,很有几个嚣张狂妄、不知谦恭为何物的莽货。若是他们不知天高地厚地折辱这位贾尚医,引起了贾尚医心中的怨愤,怕会后患无穷。虽然皇家以“怨望”的罪名整治过不少人,可整治的都是些翻不出浪来的凡夫俗子。
若是为了皇权大位、霸业子孙,隆正皇帝不惜与神仙抗争,输光了也不后悔!
可若是因为一些意气之争招了这位遇仙之人的怨恨,从而影响了他家的皇权大位、霸业子孙,那就太不值当了!
故而他得防患于未然,不让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不肖子孙有机会捅娄子。
元春有些惊讶:皇帝对自己这么礼遇?
但她挺高兴的:“谢皇上!”谁乐意向人下跪啊?这样的待遇她不好主动要,如今皇帝愿意主动给,那再好不过了!
隆正皇帝观察着她的神色,心里微微一笑,又吩咐史忠:“去懿和宫传旨,今日天气甚好,朕想在临风水廊用午膳,请皇后过来伴驾。”又对元春说,“贾尚医也一起用膳吧!”
皇帝赐宴是臣子的殊恩。可元春是女子,若他单独与元春共进午膳,影响不好,故而把皇后请来作陪。
元春也不推辞。御膳啦!正好见识一下。她很有恶搞精神地想:不知道皇帝是不是天天吃茄鲞?
隆正皇帝便问元春:在宫里住不住得惯?春早居还缺什么不?若有什么缺的,只管向皇后讨要,万不可拘于礼仪委屈自己。若是思念娘家人,便跟皇后娘娘说一声,叫皇后把你祖母和母亲宣进宫来,你们便可以见面了。你若有什么烦难之事,也只管跟皇后说,或是直接跟朕说,只要别错了大的礼仪规矩就成。
既然说到了这个话题,元春也不客气了,直说了自己的要求:“仙子所传医术,若只我一人懂得,未免可惜了。这样的医术,若能早日颁行天下,皇上的子民便可少受些疾苦,故而臣想早日将此医术撰录成书。只是,这医术实在博大精深,微臣怕自己写断了手,也未必写得完这部书。故而想恳请皇上,拔两名擅书擅画的女官或宫女为臣执笔。这是其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