宸妃从入宫起,便陆续遭了一些后宫暗算,受了些委屈,更加的愁苦郁结。
对于妃嫔间的倾轧,皇后一向是坐山观虎斗,只在一些人闹得太过时出手干预。皇后虽插手帮过宸妃几次,但她改变不了、也无意改变宸妃众矢之的的根本处境。
因此,临驿两三岁时,郁结难消的宸妃,渐渐地小疾成病。到临驿七八岁时,她已病入膏肓……
“……临驿是宸妃所出,再加上临驿曾在宸妃病重时,为生母斋戒祈福三月有余,后来又毫不犹豫地想要追随宸妃而去,一直被父皇视作‘纯孝’之人。即便偶尔有行为乖张之处,那也是因为伤心生母之死,情有可原……”
水霄叹息一声:“一个宠妃所生的‘纯孝’之女,又岂是普通人、普通事、普通罪过可以将她定罪的?若非人赃并获,证据确凿,临驿又岂会轻易认罪?父皇又岂会轻易相信?婉贵人出此下策,也是迫不得已。”
元春心道:这就是后宫啊!
一个将淋漓的鲜血、刻骨的仇恨、无尽的暗算,尽数掩盖在花团锦簇之中的奇诡地狱!
水霄深深地叹息:“临驿之所以要让婉贵人早产,一是因为恨婉贵人,二是因为恨尚医。所以临驿想一箭双雕,让婉贵人早产、最好能一尸两命,再想法子让尚医担责,或者日后再算计尚医。临驿曾经说过:若你的医术并没有大家想象的那么神妙,你在父皇那里的地位就会降低很多,她要对付你,也就容易得多。”
元春对于这个临驿公主,早已厌恶透顶!
不管什么狗屁倒灶的理由,都不足以成为残害人命的借口!父亲或母亲早逝的人多了去了,有几个会成为杀人犯啊?!
水霄又道:“我昨日冒着风雪到怀山居去见临驿,就是想跟她长谈一次,看能不能化解她的心结,劝她收手。只要临驿收手,婉贵人又岂敢主动去招惹她?不说化干戈为玉帛,只要她们能够相安无事,井水不犯河水就足够了。也免得尚医被牵扯到这些恩怨情仇中,白白受了连累。”
他重重地吐出了胸中的一口浊气:“可我没想到临驿如此无可救药!她先是不让我进怀山居的门,让我不得不站在风雪之中等她。我想放弃,想走了时,她又出来拖住了我。跟我说了许多话,却又不与我好好谈,白让我挨了好一场冻。连累尚医辛苦一日一夜。”
元春实在忍不住了:“临驿公主……怕是没把你当哥哥吧?”所以你以后别再去管她的死活了,照顾好自己比较重要。
水霄苦笑:“是!”
他昨天去找临驿,一开始的确是抱着真心和善意而去的。毕竟临驿是他妹妹,与他年岁相当,宸妃入宫时他母亲早已退出了争宠的行列,双方并无恩怨。再加上他与临驿的生母都早逝,他们都对生母有着浓烈的感情,在水霄心中,对临驿就有些同病相怜之情。
由于这些原因,水霄病情缓解后,就很想化解临驿的心结,劝临驿迷途知返——因为那样对谁都好!所以他才会问元春“有没有心药”,才会冒着风雪去劝阻临驿……
但就在昨天,从临驿辱及他生母的那一刻起,他对临驿的心情就完全改变了!
从那一刻起,他对临驿说的话就是三分诱供,三分误导,三分自我表白,再加上一分混杂着失望、失落、自嘲等各种复杂心情的莫名情绪。
既然临驿毫不掩饰她对自己的厌恶之情,那不妨让她多招供一些。既然劝临驿收手的计划失败,那不妨把临驿的注意力转移一下,让她忽略真正的杀招。既然自己已经被冻成那样了,那不妨顺势施个苦肉计,给皇后娘娘提供更多的临驿之罪状……
水霄相信,即便他没有与皇后娘娘进行过任何商谈谋划,有了他和婉贵人的这两宗苦肉计,忍了临驿多时的皇后娘娘必会默契地抓住机会,给临驿致命一击。
当然,他当时说的那些话里,有很多都是真心的,尤其是关于他对贾尚医观感的那一部分。
他真心觉得贾尚医是奇女子!真心觉得贾尚医的心胸气魄、人品度量非寻常男儿所能及!
元春并不知道水霄的种种心绪,只是有些严肃地问:“临驿要如何害婉贵人早产,殿下知道吗?”
水霄摇了摇头,有些遗憾地说:“不知道。我的眼线并不能探查到所有的事情,我也不知道临驿要如何害人。”
“你去见过临驿公主,还想劝她。公主想必已经知道了此事已走露风声,她不会停手吗?”
水霄微笑,神情有些微妙:“不会!我只劝她对你放手,并没有泄露婉贵人和贤妃的计划分毫。所以临驿大约并不知道,她想害人的同时,别人也在引蛇出洞,给她设套。”
他曾经努力诱供、误导临驿的事情,就不必告诉贾尚医了!
尚医是光风霁月之人,让她知道了这些阴暗算计,不过是白白让她恶心。若她因此对自己生出疏离防范之心,那绝非他所愿意的。
元春还不知道在水霄的心里,自己已经被打上了“光风霁月”这个让她受之有“愧”的标签,只在心里感慨:这就是所谓的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宫里的这些人啊!除了那些底层的宫女太监以外,她还没见着一盏省油的灯!也是,在这样一个竞争激烈的奇诡地狱中,没一点心机的人怎么可能出得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