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逐离并不着急:“你我难得同席,先不谈他事吧。天衣,让人准备一桌酒菜送来,不可怠慢了将军。”
云天衣同她没那么拘谨,应声之后便退了下去。曲天棘抬眸看她,时日太久了,他已经忘记了殷碧梧的模样,记忆中只留下她谈笑自若的神采。他上过一次当,眼前殷逐离这般淡然的模样,总令他心生戒备。
他的话仍是不留情面:“我与你本无事可谈,我可以助福禄王登基,但是我需要一道免死金牌。可以确保我曲氏一门世代平安。”
殷逐离捧了茶盏,沉吟了片刻,仍是微笑:“将军此言荒谬了,殷某出身商贾,又是个妇道人家,如何能给予将军这样重若泰山的允诺?”
曲天棘心知她还在等时机,不免暗叹商者狡诈:“殷大当家,你究竟想要如何?不要忘记,唇亡齿寒。”
云天衣动作极是迅速,不消片刻已经端了酒菜上来。他知道今日形势紧张,连上菜也是亲力亲为。殷逐离挟了一块鳕鱼肉片到他碟子里,颇为歉意的模样:“不知道你喜欢什么,不过你长年行军打仗,对饮食怕也不会太讲究,勉强用些吧。”
曲天棘逼视她,片刻方问:“你说你从来不曾恨过我,此话当真么?”
殷逐离笑意浅淡:“殷某是商人,商人讲究诚信二字,不说谎。”
曲天棘却似想要挑破这层虚伪的亲情:“那么你为何嫁给沈庭蛟?又为何处心积虑接近怀觞?!”
殷逐离像是听见了什么极有趣的笑话,笑容灿烂:“将军疑心太重,我同我们家九爷八岁相识,十二年交情。他的美貌整个长安城挑不出第二个,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更是样样精通。我喜欢他,很令人意外么?”
她搁了木筷,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靠在椅背上:“至于曲二公子,他同我们家九爷倒是兴趣相投。将军对此事存疑,却为何不去问他,反倒来质问我?”她起身,提壶斟酒,“反正我说了将军也不会信。”
二人一直盘桓到三更天,殷逐离什么也没应下,曲天棘如同白来一趟。他心中清楚,这家伙是在削弱他的实力,也是在等一个时机。沈庭遥将他逼得越狠,他手下的将士就会越愤怒,这股怒气如同士气,彻底将沈庭遥列为他们的敌人。
而他,也只有在走投无路、自顾不暇时,才会毫无保留地扶持沈庭蛟,而不是纂位自立。她养一头狼,一定要把这头狼饿到半死不活,刚好能够为自己办事的时候再喂它一点吃食,免得反噬了自己。
商人,本就是精于计算的东西。
曲天棘刚离开不久,殷逐离还未走出天衣坊,又有人行色匆匆地进来,却是二公子曲怀觞。殷逐离颇有些意外:“你怎么来了?”
曲怀觞神色惊慌,还未坐下开口便问:“爹是不是发现大哥的死因与我有关了?”
“嘘。”殷逐离竖了食指示意他噤声,低声责备,“你也太鲁莽了,这事岂是可随便挂在嘴边上的?”
曲怀觞提了桌上的半壶酒,一股脑儿饮了方道:“爹到底同你说了些什么?”
殷逐离双手按着他的肩膀,语笑嫣然:“你就放心吧我的兄长,他不是个糊涂的人,这事他根本没提。不要说他怀疑,就算他知道曲流觞死得蹊跷,他也绝不会去查!绝对不会!”
曲怀觞手心里全是冷汗:“你不知道爹的为人,他若发现,我……”
殷逐离止住他的话:“你傻啊,他现在就剩你一个儿子了,知道吗?如果他真去查,自然能查出来,但是他能怎么样啊?杀了你给曲流觞偿命?”她轻笑,“傻瓜,不可能。他同样只有装作不知道,一辈子埋在心里。所以他根本不会去查,不管曲流觞是怎么死的,反正人死不能复生了,他得保住活下来的。”
曲怀觞将信将疑,殷逐离拍拍他的肩:“晚上不要随便出府,沈庭遥现在视你如眼中钉,你很危险。”
曲怀觞还是有些恍惚:“逐离,我还是觉得有些怕。那天大哥的血流了满地,他……从小到大他对我虽不十分亲近,却也从来不曾薄待,我……”
殷逐离倾身看他,安抚人她最在行不过:“无毒不丈夫嘛兄长,你看将军如今的显赫声名,也不知是踩着多少人的尸骨爬上来的。所以你只消记住了,大公子的死只是一场意外,是意外,跟任何人都没关系。要怪就怪那马不该乱吃草!”
“没关系?”曲怀觞低声问。殷逐离回答肯定:“对,没关系,一点关系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