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知道他为何会如此,但是他不可能告诉我,安大哥应该也不会当着他的面告诉我,我只得压着好奇,毕竟,我对他的好奇太多了,不在乎这一个。
我不知道他同意医病是不是真的为了我,但是他对我的冷漠倒是真真的。除了每日晨起的茶能让他与我说上两句话,其余的交集就是他抽出一本书给我,也不管我能不能读懂都不再理会了。饮食不是出自同一个地方,大部分时间是错开的,他也不和我同食。我想着习武之时总能有一些交流了吧,奈何我练的都是基本功,一个马步扎上几炷香,他根本不需要管我。
有时半夜醒来,发现他正躺在我身边,闭眼安睡。我不敢惊扰,却忍不住细细的瞧上许久,他的轮廓如最细致的工匠打造过一样,每一丝都生的恰到好处,若不是额角上隐隐的疤痕,我都会怀疑他是不是一块修炼成人形的汉白玉。
他偶尔起兴在院中抚琴,这时我若走近,他不会赶我,于是我每日都盼着他抚琴,每次曲终,给他递一杯茶,怕是我在他身边最美好的时候了。
日子就这样淡而无味的过着,我内心所有的顽劣都开始暗暗滋生,每天就想着什么时候能出去玩,然而每次看那不染纤尘的男人,又只得沉下心来熬着,一日一日,挨得我恨不得对着院中的石凳喊上几声。
一个多月之后,院中多了一处简单的小阁,便是我的居所了。我抱着初浅姐姐送的衣物被褥搬了进去,这屋子几乎和师父的一样简单,除了一些生活必备的东西,再无其他。
夜色翩然而至,房间虽然不大,我小小的一个人坐在里面,也觉得很空,有些害怕,不禁想家了。
父亲送我来此已经一个多月,没有任何消息,我寄回家的信也没有回音。我越想越觉得想家,忍不住开始流眼泪。
门轻轻的被推开了,师父站在门口,月光下他的白衣皎洁流华,不似凡间之辈。
他走过来,坐到我身边,我哭的泪眼朦胧,使劲揉着眼看他。他的目光依旧干净无尘,我听见他的声音说,“今日的书读完了吗?”
我怀疑自己听错了,难道不是应该问问我为什么哭吗?
我赌气鼓着腮帮子不说话,他伸出修长了手指轻轻拭了一下我的泪,我更委屈了,抽泣着说我想爹娘了,他沉默了片刻,说“睡吧。”
说完起身欲走,我扯住他的袖子,“师父,我想回家看我爹娘……”我哭的涕泪横流,那样子一定很丑。
他没有回头看我,也没有任何回应,轻轻甩开我的手,出门去了。
我看着他毫不留情的背影,想起安大哥对我说不要恨你师父。我终于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说了,因为他真的太过无情,太过冷漠,太容易被人恨了。
我数着他这么久以来跟我讲过的话,数来数去也就是寥寥几句,我想着家中脾气温善总是被我欺负的教书先生,想着父母亲的宠溺,哥哥的疼爱,还有那个总是和我吵架但隔三差五又跑来找我玩的表姐,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
我已经一个多月没见到他们了,每天就面对着一本一本艰涩难懂的书,一支一支好像永远也燃不到头的香,还有那个沉静的像一汪死水的师父。
我透着被泪水遮的恍惚的视线,看着外面的月亮,疯狂的想回家。那种对家的渴望好像是这一个多月郁积压抑的情绪一下子爆发出来了,我不要在这里装乖巧,不要读那些莫名其妙的破文章,不要再忍受这个比我家门童阿呆还无聊的师父了。
我要回家!对,趁着晚上偷偷溜出去。
我一直坐到夜半三更,瞧着他的房间暗了,然后偷偷推开房门轻手轻脚的出来。
小院的门是关着的,开门的转轴声定会吵醒他,还是翻墙比较好。
靠墙便是一棵玉兰树,不知道这家伙生长了多少年,粗壮的厉害,院中的玉兰花数它开得好。
我虽没学到什么本事,一个多月的马步扎下来,脚下倒是也稳了几分,没费什么力气就爬了上去,我正攀着树枝想要蹭到墙头上,冷不防一只清瘦的胳膊将我拦腰抱住,然后就毫无反抗之力的被扯了下来。
我的心绪都系在那墙头上,正紧张着,冷不防被这么一扯,下意识的尖叫一声。那扯我之人似乎被我的尖叫吵到了,松开了手,然而我此时已在半空中,下一瞬,结结实实的摔在了地上,摔得我一声闷哼,感觉五脏六腑挤到了一起,早饭都快吐出来了。
我在半空中就意识到是谁在拦我,那清瘦冷硬的手臂我印象太深了,一个多月前,我就是被那只手臂像一颗白菜一样拎到这个小院里的。
我趴在地上疼的动不了,鼻腔辣辣的,好像有热乎乎的东西流了出来。我听到那个平静的声音在说话,但是耳朵嗡嗡作响,听不清他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