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我取一台摄像机。”何羽鞍说,“应该还是在那个地方。”
“我没空。”张昼拒绝道,“刚分手。”
何羽鞍并不接受这个理由:“分手了不是正好有空?”
张昼苦笑了一下:“这次分得……有点不愉快,我听说你也进医院了?等我过来跟你说吧。”
等张昼过来,让何羽鞍看到他脸上的伤口和缝针痕迹后,才算是给了今天的缺席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何羽鞍看了一下伤口,在脖子到下巴交界的位置,非常危险,但还好不影响上镜。
“你劈腿被发现了?”何羽鞍随口问。
“去你的,我可没劈腿过。”张昼骂回去,“她说我演戏退步了,分手算了。”
话说得轻巧,但现场其实要激烈一些。
前一天晚上播出了最新一期的综艺,在电影院“体验生活”的铺垫之后,这期是成片内容。主角是贺言跟徐卉,而张昼只是一个出场没多久的配角。
女友正在喝着睡前的红酒,打开节目看了起来,杯子里的酒还剩一半时,女友突然转过头,对张昼说:“要不我们结婚吧。”
张昼一愣,旋即应道:“好啊。”
女友却立刻又翻了脸,像所有三流分手桥段一样,把酒泼过去,冷笑了一声:“你觉得你配吗?”
她像是压抑了很久终于爆发,把进度条倒回去,播了十几秒,在某个地方暂停,指着问:“你记得你这个处理方式在哪里用过吗?七年前的电影里,一模一样的,甚至声线你都没改。你知道你有多可怕吗,变油了,学会偷懒和套路了。而那些人都还浑然不觉,夸着你演得多好。”
当然,如果只是这样,还不至于到见血的程度。
只是张昼看着女友的神色,想起很多年前见到她的时候。那时候对方还是某电视台最年轻的女主持人,又极漂亮,被派出去主持很多娱乐活动,所有人都对她很友好,很喜欢她,甚至说她是台里的小公主。采访张昼时,多看几秒都会脸红。本来按照这个路走下去,吃几年青春饭,再嫁个有钱人当富太太,日子是过得很不错的。
而不是被人提点以后,转行做演员,一路摸爬滚打,拿过影后。但也自杀过三次未遂,负面新闻缠身。
“从来没有后悔过吗?”张昼这么问,又说,“有没有恨过何羽鞍,把你带入行,到现在连配角的机会都不给你。”
好像是把人家给伤得狠了,给他留下点分手礼物也是应该的。
“你真是活该。”何羽鞍这么点评。
“是啊,好像是配不上她,算了。”
“这么多年,可能拿奖的人是水出来的,是运气好、是公关。但你拿不到,是因为你配不上。”何羽鞍声音很轻,“她是这个意思。她付出那么多努力,总被人说野路子出身,看到你这样,当然恨不得你……”
何羽鞍不再说了。
张昼是个很好的人,体贴关心别人,享受自己的生活,在别人落魄的时候会倾囊相助。他对工作并不敷衍,从来都是尽力完成,让他大冬天跳下江去,他也跳了。没什么好挑剔的。
只有何羽鞍,或者张昼前女友那样的人,牙缝里都咬着血,恨他浪费天赋,简直想让他别再继续下去这样的日子。何羽鞍尽力了很多次,但终究不是一路人。
但这样是不对的,张昼上次跟何羽鞍吵起来,也是这么言语诛心,问他是不是从来没有人管,所以拼命想插手去纠正别人的人生?
他当然管不着张昼了,所以还想用最后的时间去管管其他人。
张昼就这么听着,像是本来也心里有数了似的,也没有什么反击。反而回到开始的话题:“什么摄像机?你改行拍什么偷录小电影了吗?”
“一个表演独白的示范片段。”何羽鞍说,“你就别看了,不然小孩又跟我急。”
摄像机不是节目给配的,属于何羽鞍的私人物品。从屏幕里重看,和现场看真人,完全是两个感受。镜头之下人无所遁形,甚至贺言一直有的气息不足问题,在这个场景下都意外地贴合。
当然,语气的断句和重音,依然存在一些小瑕疵,但比起最开始的时候,已经好了太多。加上贺言本身的声音条件就不错,再练一段时间,他的台词会有很大进步。
可惜贺言大概并不想再看一次,何羽鞍自己欣赏完,关掉页面,选择了彻底删除。
张昼敲了敲门,又走进来。
“节目组刚刚在问,说离最后总决赛舞台没多少天了,你现在又生病,该怎么处理?”
犹豫了一下,张昼还说:“贺言那边也在问,能不能今晚就把剧本送过去。”
适当的时候,何羽鞍也知道不要再难为自己:“我去不了现场,之前跟副导演说过了,他会负责这次的拍摄。”
“那你呢?”张昼接着追问。
何羽鞍听见了,抬头看过去,他的病房里是暗的,只有一盏壁灯在背后亮起来。
“我已经拍完了。”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