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人有善报,不过是自欺欺人的鬼话。
她从床上下来,站到窗前,外头银辉如霜,虫鸣唧唧,她想起李丞最爱装模作样捻着山羊胡歪头晃脑吟哦“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脑子里便是个沉浸在溶溶月色中的长安城,俯视着它,山河皎洁,万家灯火,人间如此美好热闹,这正是她所熟悉所热爱的长安呀!
脱脱心头一烫,振奋起来,请小五把文抱玉的牌位擦拭干净装进了包裹。
翌日一早,联络好骨咄,没多会儿,谢珣遣人把她接走,脱脱冲骨咄眨眨眼,昂着头上了马车。
又是灞桥送别,杨柳依旧青青,草木葱茏,杜鹃声从碧波荡漾的灞水上漫漫而来,洒落一阵,渐渐远去了。
从长安到洛阳,快马加鞭,也就是两天的路程。一路有驿站接待,中书相公兼御史大夫出巡,规格自然高,知道谢珣来,驿站们打扫庭院,焚香铺床,着实忙了一通。
脱脱从马车上下来时,旁边正拿巾帕擦脸的崔适之明显愣了一下,他记得她,当日少女刚出囹圄,脸色略显苍白,但精神却并没有萎顿。如今再见,鸦羽般的眉下一双明眸泛着清清水波,脸色犹如早春第一枝新开的桃花,饱满粉透,樱唇和烈火般的石榴裙一样好颜色。
崔适之向来不喜欢大红大绿,觉得俗气,而她穿着,怎么都管不住自己两只眼往她身上去。
被男人的目光追逐,对于脱脱来说,见怪不怪,她也认出了崔适之。脑子里还记恨他拉扯自己一把,胳膊疼死了,本想绷着脸,但一瞧他幞头戴的周正,官袍洁净,人生的清秀斯文,看装扮应该是察院的监察御史……唔,跟着谢珣这个黑心狗官,指不定还得仰仗这个年轻的郎君多照应,脱脱嘴角一扯,冲他很友好地笑了笑。
崔适之本以为她又要嗔来一眼,不想,是个语笑嫣然的模样,他深吸口气,有些怪自己一向对美色很有定力,怎么一见这小娘子,跟丢魂了似的。
她生的如此美丽,胜过人间一切。
既然对方示好,崔适之露出个沉静微笑,算是回礼。
两人这一来一回,全都落在谢珣眼中,他漫不经心抬起眸子瞥了一眼,脱脱已经喜笑颜开地跳了下来,裙摆一荡,像是燃了圈绮丽的火线。
她知道谢珣也在看自己,直接无视,袅袅款款地摆着腰肢,故意掐着嗓音,又甜又娇,回头朝四下一通乱瞅:
“我的骨咄哥哥到底跟上了没有?真的好担心他呀。”
御史台跟来的杂役在搬行礼,重的先放,再搁轻的,谢珣绕过车马,走到她面前,没说话,故意踩了下她的裙角,害得脱脱在那左顾右盼,险些摔着,她直跺脚:
“你眼瞎吗?”
“瞎。”谢珣回她一个字,旁边,已经有人来招呼,要为他们接风洗尘。
脱脱气咻咻瞪着他背影,心里告诫自己:我不气,我不气,我要留个清醒的脑子。她赶紧转移了注意力,想了想,余光瞥到崔适之似有若无往这边看,她调了个表情,走到他跟前,笑盈盈的:
“我想问郎君一些事。”
崔适之没想到她会直接过来,四下看看,各人忙碌各人的,似乎对脱脱的肆意走动也习以为常,他客气回道:
“小娘子请说。”
“你身上带洛阳的舆图了吗?”她看他眉眼英挺,姿容清贵,差不多猜出眼前人就是新入御史台的崔家郎君,再想他家风家学,决定凑这个近乎。
崔适之明显讶异,对她难免又好奇几分,眉眼带笑:“你要舆图做什么?”
脱脱笑地更甜了:“我想看看洛阳、具体的地形呀。”
崔适之倒真有,满腹狐疑,看她一副天真烂漫模样,言笑不拘的,他反而有些矜持了:
“有是有,不过都在行李中,等我找出来,再给你。”
他忍不住多问一句,“你看洛阳、具体的地形,有什么用意吗?”
多嘴,脱脱腹诽他,这些臭男人总是跟她有这么多话要说,她神秘一挑眉,煞是俏皮:“我不告诉你。”
崔适之显然是没碰过她这样的姑娘,一时间,竟有些语塞,一路骑马,他肩头不知几时被风旋来半根杂草,无知无觉的。脱脱看到,两腮一鼓,红唇对着他肩头就是一阵猛吹。
这个表情,恰巧对准了后头过来的谢珣,他望着她,眼里寒光闪动,让吉祥把她安排到马厩那边歇息。
脱脱横眉怒视,人像突然被揪了羽毛的小鸟:“你说什么?让我睡马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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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劳燕飞(11)
谢珣什么表情也没有,不冷不淡:“你不是很喜欢骏马吗?”
“我喜欢骏马,可是我不喜欢跟马住一起呀?”脱脱简直莫名其妙,随即,凶狠瞪他,“我现在虽是嫌犯,但你没证据的情况,不能虐待我。”
她特地穿的漂漂亮亮,本就伤了,更要打扮得鲜妍夺目,人才有精神。一想到在马厩睡一夜,又骚又臭,脱脱心头涌起无尽的气愤和委屈,冷笑着说,“我偏不睡,我自己带钱了我自己花钱买客房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