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脱脱在等谢珣的消息,可自从回了长安,中书相公贵人多忘事,再没出现过,倒是御史台的人跟的怪紧,有个屁用?
“原来,你还奶过孩子啊?这么清楚,既然是个快活的事情,你回帐篷奶孩子好了。”脱脱睨他一眼,继续吃肉,“你真没出息,不关心你该得的钱,一个大男人,关心婆娘嫁汉子生娃娃,不害臊!”
骨咄“啧”了声:“那有什么?婆娘想汉子,汉子想婆娘,天经地义。”
脱脱从小五那里收了钱,很慷慨,连着请两人吃肉喝酒。但谢珣好像把她忘了,她咕嘟着嘴,恨恨地撕肉,一口下去,把自己噎了个半死。
首相遇刺的案子本已结案,朝廷跟成德翻脸,如今,又冒出平卢的证据,皇帝只能秘而不宣暂且压下。淮西打的不顺,崔皓病倒,朝堂上建议罢兵的臣子们叫嚷的很凶,皇帝在上头坐着,当做听不见,冷漠的睨着底下百官众生相。
唯独谢珣和盐铁转运副使陈异一言不发。
众人撺掇着谢珣:“中书相公不说句话吗?”陈异是财官,历来被长安的文官集团轻视,当他不过是替天子敛财的一条狗。士大夫怎么能只想着钱呢?大家对他嗤之以鼻。
他就算哑巴了,也没人在意。
但中书令不说话是几个意思?
皇帝身后鱼辅国幸灾乐祸地瞥着谢珣,横竖他自己现下不能立功,他中书相公又能好哪里去?解了东都之危,是本分,不解那就是无能,该轰出政事堂……鱼辅国在心里快活一遍,脸上拿出了几分与天子心情相得益彰的悲壮感。
“胜败是兵家常事,当务之急,是重新选择可堪大用的将帅,后方确保粮草,王师出征,没有一次战役失利就罢兵的道理。”谢珣三言两语把态度挑明,谏官不肯了,咄咄逼人义正言辞:
“谁人是可堪大用的将帅?朝廷要拿多少粮草给前线试错?敢问中书令,是不是要等到师疲财竭那天才肯罢手?”
“到那天了吗?”谢珣眉眼凌厉。
“中书令不到黄河不死心,却要拖着全天下的百姓……”
“别全天下了,”谢珣冷冷打断,“河北多年臣而不赋,淮西平卢亦如是,那里的百姓只知有节度使不知有朝廷,他们的赋税,跟朝廷半点关系都没有。”
皇帝听人吵的头疼,当即下旨贬黜了和谢珣针锋相对的右拾遗,让他滚出长安。右拾遗倒很有骨气,不待人驱,撩袍跪倒最后慷慨陈词了一番,抬脚走人。留下面面相觑的文官们,心里赞他一句好样的,面上,却没人再出声了。
下朝后,谢珣陈异被皇帝留后,其他人,退出了大殿依旧群情激奋,你一言,我一语,凑一起乱放炮,唾液飞完,悻悻地各回府衙视事。
“呦,户部这回被油煎的滋味看来很好,尚书还是这么精神呐。”
“说笑了说笑了,不过煎习惯了,皮糙肉厚,还能怎么样,干着呗,实在干不下去了,我自请外放岭南!”
一路上全是阴阳怪气。
脱脱等谢珣等到长毛,这天,终于在聒噪的蝉鸣声见到吉祥一脸油过来,被领到曲江谢珣的私宅,一进去,花木掩映,清幽阵阵,凉爽了不少。
“今年这季樱桃,台主卖了吗?”脱脱两只眼不忘乱溜,吉祥一哂,“春万里,你到什么时候都不忘钱的事,难得,不知该说你是天真烂漫,还是少根筋。”
脱脱心里骂他一句“酷吏”,盘算着自己日后还得在官署混,不好翻脸,于是把那张本要摆出“本仙女不屑和你扯淡,滚你娘的”的豪横面孔,变成了假装什么也没听见的模样。
领到临水榭的亭子外,吉祥让她等着,远远的,她瞧见谢珣一身道袍,连幞头都省了,身上洁净的跟世外高人似的,自己倒好,热一身的香汗,远道而来,杵在这,跟个犯了错被罚站的蠢傻奴婢似的。
吉祥没多会过来好心说:“台主愿意见你,还不快去?”
跩个屁啊?脱脱疾步过去,先抖两下衣裙,把汗气散散,脆生生能屈能伸行了个礼,瞄过去一眼,谢珣正好从案头那抬眸,他淡淡道:
“看什么,没见过字吗?”
脱脱气窒,忽而笑了:“我要进御史台,我想当御史。”
“想通了?”谢珣继续埋首。
“对,我当上御史,第一件事就是弹劾你!”脱脱不平地瞪他,谢珣终于笑了,他用关爱蠢货的眼神温和注视她:
“你误会了可能,我招你进御史台,是缺个打杂的,你人机灵,跑个腿,跟个班,再合适不过。”
脱脱强忍住拿砚台砸死他的冲动,薄唇一咬:“你说什么?”
“你的事,我跟陛下回禀清楚了,”谢珣已经敛了神色,“你的六品官职恐怕还不到兑现的时候,至于两万贯钱,可以先赏了你。”
“为什么六品官职不能?陛下他是天子,天子的话,怎么能不算数呀?”脱脱心里先是一喜,却很快较起真来。又狐疑地直瞥他,“两万贯不是你拿自己的俸禄,偷给我的吧?”
“这里头太复杂,一时和你说不清楚。再者,朝廷用兵正需要钱,我就算暂时自己掏钱给你,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谢珣点点案头如山的文书,“你暂时不能回典客署了,只能来御史台,你要是不肯,就回家做个普通百姓朝廷也不会强求。春万里,你考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