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笃笃、笃笃……”
当我正在闭目反思时,诊室的门响了。
“请进!”我慌忙应道。开始,我还以为是宋丽洁来了,可等到诊室门被推开后,我愣住了。
第十二章 忏悔的心灵
“安老师,您怎么……”
作家安子良的到来使我感到十分意外。
“怎么?贾主任,没想到我会来吧。”安子良一边说着一边把已经收好的雨伞放到门旁边。
外面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下雨了。不过,从安子良收起的雨伞上可以看出来,这会儿雨下得不大,因而雨伞上流下的水也不多。我扭头朝窗户外面望了一下,才发现外面的天空阴沉沉的,雨滴像流星一样划过空中斜打在树枝上、窗户上,发出由小到大、由疏到密的撞击声。
“来,快坐,快坐。”我赶紧迎上前,请安子良在诊室的凳子上坐下来。“没想到,您这时候会来,还下着雨。安老师,您先坐,我去倒杯水。”
“不,贾主任,不用忙,我出来办事从这儿路过,顺便进来坐会儿,问点儿事,不用客气。”安子良伸手挡住了我的去路,无奈我又回到了坐位上。
“安老师,您是不是想问薛琴……”望着安子良那寻觅的目光,我马上想到了薛琴,因为上次在安子良家里谈到薛琴时,他显得极为关注。虽然安子良一再声称他和薛琴只是一般的同学关系,但从他的话语里依然流露出在他们中间有着非同一般的情愫。安子良还把薛琴的地址告诉了我,让我去给薛琴看病,我觉得,这里面似乎也包含着安子良对薛琴特有的爱慕和同情。
“她还好吗?”像我预料的那样,安子良开口问道。其实这等于不用我再解释,安子良已经确认我去了薛琴家,他问我的口气十分肯定。
“不好,”我毫不犹豫地回答他,“很不好!”在说后面这三个字时,我又加重了语气。
“她死了?”安子良猛地站了起来,身子剧烈抖动着,头也有些摇晃,像是中风一样。
“安老师,您别急,”我摆摆手让安子良坐下,“薛琴的情况不像小说里描写的那样悲惨,跳河自尽,也没有您想的那么严重,但却真的不好。”接着,我把昨天见到薛琴的情况给他细说了一遍,当我说到薛琴得了性病,自暴自弃生活绝望时,安子良的眼中噙满了悔恨的泪花。直到我最后说已经约好医院准备给薛琴做进一步身体检查时,安子良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贾主任,我对不起薛琴啊!”听完我的话,安子良忍不住哀叹道,“我对不起老同学啊!”随着悲怆的声调,安子良潸然泪下。
“安老师,您别难过,有话您就说出来,别闷在心里。”看到安子良难过的样子,我也禁不住鼻翼发酸。
窗外的雨开始下大了,雨水穿梭般从天而降,像条条鞭子重重地打在窗户上,扪震人心。
“您知道,我和薛琴是中学的同学,说真的,在上中学时,我们的关系处得非常好,学习和课外活动经常在一起,真有点儿恋人的感觉,不过我们却没有像其他同学那样早恋。那天晚上在我家,我已经把我和薛琴的关系给您说了,我们之间真的没有产生过爱情。可是,我承认,这二十年来,薛琴在我的心里一直占据着重要的位置。她像一个永不消失的影子一样,时刻附着在我的躯体上。当我在工作中遇到困难时,当我在生活中遇到挫折时,特别是当我和我的太太之间因生活琐事产生隔阂时,薛琴的影子便会出现在我的脑海中。不瞒您说,对婚姻,我曾经后悔过;对天隔一方的薛琴,我暗暗思恋过。我曾经想过,假如我和薛琴结合的话,一定是天赐的一对儿,地配的一双。可是,去年年初,当我和薛琴分别二十年后再相见时,我对薛琴的暗恋已荡然无存。因为婚姻的不幸和自身的堕落,和二十年前相比,薛琴已是容颜憔悴、瘦骨嶙峋。后来又听别人讲她吸毒、得了性病,我便对她产生了厌恶心理,当然也就不想再去见她。前一段时间,在我的心里,薛琴和小说里写的一样已经死去了。可是,就在前天晚上,当您从我家走后,我冷却了一年多的心又被激活了、暖热了,我对自己的做法进行了反思。在我的作品里,我可以刻划出形态各异的人物:二奶、流氓、贪官、变态狂和杀人犯,不管他们有多坏,多么卑鄙,尚都有生存的空间,可在现实里,我却不能容忍自己的朋友犯错误,特别是当她饱受身体和心灵的折磨,需要帮助时,我却远离了她,我甚至害怕病毒会传染自己而不敢去见她。我是一个作者,甚至还被人吹捧为先锋派作家,可对弱者却没有一丝同情心。现在我才知道,自己是一个自私、无情的小人!贾主任,您是医学院的教授,您一定要救救薛琴,她是个好女人,她是个受了伤害的好女人啊!”
说到这儿,安子良向我连连摇头拱手,以示抱歉,忏悔和遗憾的表情布满了已略显褶皱的脸庞,和前几天他在购书中心签名售书时的作家形象比起来简直判若二人。
“安老师,您不要太伤感,”我抚拍着他的手,“只要薛琴AIDS化验没问题,她的身体一定会很快康复的。看病的事就包在我身上。”
“谢谢,贾主任,谢谢您!如果需要帮助的话,我一定会尽力的。”安子良说着,把我的手紧紧地握在他的手中用力摇晃着。
“我知道,知道。”安子良的手非常有劲儿,根本不像是文人出身。和他的手紧握在一起,有种和工人阶级握手的感觉。听宋丽洁说,安子良原来也是工人。“不过夫人这边不知是否方便……”职业习惯不由得又让我想到了安子良刚才在说话流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