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不见简小环的脸,但只要他去看她一眼,他就会发现简小环满脸严肃,正盯着他的后脑勺,她等到他说完才慢慢说道,“你错了,我查的是另一件事。”
江殷顿住,他一脚踩在刹车上,简小环随着惯性往前俯身,车没有完全停下,却以很慢很慢的速度往前开去。“你忘了吗,三年前在木落村,一间民租房前。”
江殷的手开始发抖,原来木落村有这么多的命案,他怎么会忘记了呢
“你忘记了,没关系,我来一一提醒你。”女孩的声音这回变得慢悠悠,一切势在必得,“那个民租房里还有一个女孩和一个婴儿,那个婴儿还不满一周岁,他本来很幸福的,有爸爸妈妈,后来爸爸没有了,妈妈带着他逃走了。再后来,他的妈妈也没有了。哦,再后来的事情你应该不知道了,也不对,你早就猜到了吧。你杀人的手段不怎样,但嫁祸的手段实在太高明了。”
车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开去,她坐在后座一动不动很认真地说道,“那个女孩连十八岁还没有到,你放她走了,她很感激你呢。你知道她做了什么吗”江殷已经失去了方才的冷静,他忽然觉得后面他带来的女人很可怕,她似乎无所不知,他学着她最后一句话,“她做了什么”
“她只是记住了你的相貌。”简小环静静地说,她的眼睛一直盯着江殷的后脑勺,因为这是她能够看到的唯一一个部位。他神经质般地抖了一下,这才感到一阵后怕,“她跟你描述了我的样貌所以其实你在见到我的第一眼就知道了。所以你根本不是因为我的白皮肤去酒吧查证我说话的真假,而是因为,你根本就是一开始就知道了”
简小环没有说话。她已经说得太多了。
“你装得可真像。”江殷迅速冷静下来,“可惜你没有证据。”
“我回到这里就是要证明小曼没有背叛任何人,在到达木落村之前我完全束手无策,甚至想只能依靠段清远的力量了。但没想到回到这里的第三天,我就遇到你了。我想连老天爷也要帮助我了。”简小环的语气很平淡,“我不是在胡江家里第一次见到你,在酒吧后面的那条污水街,我看到你穿过那一间间房间,我那时候以为自己看到了一个鬼,你走路的声音完全没有声息,皮肤又那么白,你在里面偷东西的时候,我就站在窗外看。经过的人还以为我是个变态在偷窥那种事情呢。”她笑起来,仿佛在说一件很寻常的事情,“其实我是在看你偷东西呢。老实说你的偷技不是很好,但你挑的地点实在太绝了。能想到到这种地方偷东西的人一定已经是老江湖了。”
江殷皱起眉头,没有想到她会跟他说这些,仿佛在叙旧,娓娓道来,他听着竟也觉得很有意思。“但是你没有第一眼认出我。”
她点头承认,“因为小曼口中的你是一个很凶的男人,短发,浓眉,侧脸硬朗得像一把刀。如果她光是这么说就算你没有任何变化我也认不出是你,因为长这个样子的男人太多了,但是她不光英语好,她画画也很好。你一定没有想到吧,被你放走然后给你背黑锅的女孩是一个多才多艺的好学生。”
他哼了一声,“好学生会跟流氓头混在一起”但他知道这个已经没有太多意义了,虽然他确实成功地让小曼给他背了三年的黑锅,但他没有想到小曼会遇到一个叫简小环的女人。
“所以你转过身露出你的脸的时候,我就认出你了。一个人变化再怎么样,五官总不会发生很大的改变,当然整容除外。”她又叹了一口气,“我差点,差点就要冲上去抓住你,还好我忍住了。”
江殷慢慢提高车速,因为他发现她没有证据,现在他很有闲情跟她绕圈子。跟这样一个女人聊天很有趣。
“但我忍住又有什么用,我还是没有证据证明你在几年前杀过一个人。”简小环认命地说道,“我能做的不过是拍下你的照片,然后给张晖那些手下看,跟他们说杀张晖的是这个人,他这些年因为要逃亡就变成这样了。他们以前是见过你的,看到你竟然变成这样,都相信是你杀了张晖。”
“真是天真啊,他们相信了又能怎么样,”江殷竟然笑了起来,“关在牢里即将被判死刑,还想出来杀我么呵呵,他们化成鬼来找我,我倒不介意。”
简小环忽然厉声说道,“那么你这些年又在躲什么”
既然张晖的手下没有追杀他,他为什么要隐姓埋名东躲**,最后变成这副样子。撇开这件凶杀案,难保还有另一场凶杀案。像他这种人手上怎么可能只有一条命案。简小环的质问很有气势,但到了江殷的耳朵里,就化成水一般温柔了,对他毫无震慑之力。
江殷停下车,然后依旧很礼貌地说道,“你可以下车了。”这一次谈话,他宣布结束。但简小环一动不动地坐着,她还没有谈尽兴。
“木落村发现骷髅,你为什么要离开你去干什么了”她连连发问,但江殷都漫不经心地忽略不答,“那具骷髅女尸我完全不知情,至于我离开,只是刚好有事情要去处理一下,跟这件事没有任何关系。”
“你没有撒谎”简小环看着他转过来的脸,江殷神情轻松不像是在撒谎。“那你离开去处理什么事情了”
“我会告诉你我去偷那具骷髅吗”江殷转过去大笑起来,“你是不是希望我这样回答,好,我如你所愿,我去偷那具骷髅了。满意了吗”
他的笑声渐渐止住,简小环推开车门,临走前很冷淡地说道,“我要多谢你没有想杀人灭口。”他挥挥手,“别自作多情了,我为什么要杀你,你又没有证据让警察抓我,又没有亲眼目睹我杀人,连证人也不算,我杀你做什么。”
简小环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也是,我连证人都不算是呢。”她喃喃自语着渐渐走远了。江殷盯着她的背影,三年前他放走了小曼,今天他又放走了简小环,他始终相信这些女人根本掀不起任何风浪,即使简小环的聪明劲超出了他的想象。
简小环没有走远,迎面而来一个男人,她顿住脚步等着他走近。他走得不紧不慢,但垂在身侧的手出卖了他极力隐藏的焦急情绪。段清远看着安然无恙的简小环面无表情地说,“我站在这里看着你们绕了足足八圈。我在想要是第九圈的时候你还没有下车,我是不是要去拦车。”
说完他就转身走了,留给满脸微笑的简小环一个僵硬的背影。她跟在他后面学着他的步伐走,他的速度渐渐慢下来,最后完全停住,简小环连忙追上去,站在他面前,笑嘻嘻地说道,“生气了”
段清远眯起眼睛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没有。”他拉住她的手腕,“我们走。”他扣得很紧,其实他还有些紧张。简小环默契地没有点破他,只是乖乖地让他拉着走。“以后,不要这样了。”良久,段清远有些深沉的声音才响起,他说得很郑重。
“不会啦。”简小环忽然主动踮起脚尖挽住他的肩膀,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我想着给你生个孩子呢。穆络小朋友一个人太孤单了。”
被抱住的男人愣在原地,他由着她抱着,静静地站了很久。直到简小环抬脸好奇地看他的反应,他低下头迅速地吻住了她。那个时候,夕阳的光芒漫漫地照来,照在他们的身上,仿佛烂漫的金光,简小环眉梢的笑意一点点透露出来,直到感染了抱着她的男人。
两天后,段清远口中盛大的葬礼如期举行。
两人俱是一身黑衣,胸口戴着一朵小白花,在出发的早晨,他从枕头底下再次当着简小环的面拿出黑色手枪。这次她没有出口劝阻,因为如果连法律也无法制裁,那么就只能亲自动手。她不喜欢杀人,却不介意一命换一命。
各界名流,纷纷捧场。有人说看一个人这辈子活得怎么样,就去看这个人的葬礼。段清远的母亲在世的时候却是籍籍无名。所以这句话也可以理解为看这个人的这辈子怎么样,就去看这个人的葬礼是谁安排的。
即使他们当中很少人认识棺材下的人,他们也满脸肃穆地送上白菊花,有些女眷甚至流了眼泪。简小环站在段清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