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达笑眯眯地望着他,没有丝毫的胆怯。他说,“我叫什么名字?我告诉你,你会写么?”郑清弦心想,我文化程度不高,也不会比你一个乞丐差吧。他夺过警察手上的笔录说:“你说,尊姓大名?”
“不敢不敢,小的姓‘龍’名‘龘’。”
“是这个么?”郑清弦写好了给龙达看。
“不对,不对。”龙达说,“‘龍’字差一横,您数数看,一共16画;‘達’字就差远了,此‘達’非彼‘龘’。我告诉你吧,‘龘’字是三条龙,上一条,下两条,48画,总共是四条龙,64画!”他洋洋自得,“您,缺几画?”
“什么鸟玩意儿?你自己写,自己写!”
“做笔录是你们的权力,我可不敢写。”
这是郑清弦第一次认识龙达。那时龙达年龄还小,有点青涩,已经把他弄得下不了台了,现在站在他面前的龙达,无论是身坯,还是气势,给他的感觉就是咄咄逼人的那意思了。
这一帮子要饭的,在西津渡一带就是单纯地要饭,遵纪守法,深得当地居民和店家的同情。如果说他们会有一些出格的举动,那一般也是兔子不吃窝边草,跑到江州城里的大户人家做一些苟且之事,但往往动静不大,也没有留下什么证据;受害人家也损失不大,权当积德行善罢了。如果和他们计较,反倒显得自家小气,惹是生非了不是?
今天,郑清弦在龙达出现的一瞬间业已掂量出了事情的轻重,可事情是由自己引起的,岂能善罢甘休?我今后在行动队怎么讲话?他朝天上放了一枪,他的士兵们也立马拉响了枪栓,将龙达们团团围住。
可龙达们个个摩拳擦掌,有帮主在,我们怕过谁?“切!”有俗话说,赤脚的不怕穿鞋的,就是干一仗那又怎样?
郑清弦知道,自己虽然手上有枪,那也是吓唬吓唬人用的。今儿个我是这里的最高长官,向一群乞丐流民动刀动枪,岂不有失体面!这条底线,我还是拎得清的。
双方虎视眈眈,呈剑拔弩张架势,一时不可开交,谁也不愿先低头,那就镖着呗。
杨正豪坐在办公室里,听得枪响,打开窗子,看到是二鬼子与丐帮对峙,心里踏实了许多。他下楼,先来到郑清弦跟前,笑容可掬,满口的“哈哈”,又与之耳语,“不要丢失自己的身份,过一天我请你喝茶,大人不记小人过。”云云;他对龙达也“哈哈”,亦耳语,“息事宁人,有什么问题我帮你解决。”等等。“活菩萨”到场,双方已经松劲,杨行长“讨好卖乖”地和稀泥,无非是给双方各自搭了个台阶罢了。
郑清弦讪讪而去。他记住了,这已经是第二次与龙达结下梁子了。
杨行长的言语对龙达无疑于耳提面命,何况龙达也不想真的和当兵的闹僵,自然没有多话。他让众弟兄说说什么个情况,大小乞丐们七嘴八舌。
杨正豪问龙蕊人呢?龙蕊这才从外围挤了进来,腼腆地向杨行长鞠躬问好。
杨正豪一听声音,二看模样,心里有数了,他拉着龙达离开圈子,小声问:“男孩,女孩?”
“女孩,我亲妹。”龙达没有任何心理防范,脱口而出。他的声音也只有杨先生可以听到。他相信杨先生,杨先生是好人,绝对是好人。
“一个女孩子家家的,整天跟着一群小子厮混,成何体统?”杨正豪不加思索,拉过龙蕊,对龙达说,“到我家去,陪伴夫人可好?”
龙达说不清,冥冥之中,这位杨先生好像与自己有一种天生的亲情。他的面相、口吻、待人接物,以及他在西津渡的声望,让自己不得不言听计从。好像龙蕊到杨行长家做丫环,是再自然不过的事,说不定,真的是天上掉下馅饼了。
杨正豪见龙达答应了,也很高兴,但他仍然要多说一句,“从今往后,尽量避免与鬼子、二鬼子发生正面冲突可好?”
龙达一愣,再看看杨先生的眼神——有亲切,有慈祥,还有一种让自己不得不听话的权威和魅力,他似乎理解了这里面还有不可言语的奥秘。肯定有!他懂了。很慎重地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