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出神地望着窗外,停了好久好久,整个人迷失在不同的时光中。因此,他没有注意到那群野狗,已经悄悄地从他刚才没有关严的后门溜了进来。它们在客厅的门口望着他,只停留了一会儿,就转身悄无声息地跑进房屋深处去了。
它们因嗅到某种气味而抬高鼻子,耳朵也因某种奇怪的声音而竖了起来。那是一阵隐隐约约、从它们身下某个地方传来的哭泣声。
警方动用了全部力量投入搜索,连哈迪男孩也分开了。
贝迪负责搜寻德兰西街附近的五六个街区,而索尔的位置要更往南一些。塞林托和班克斯每人负责一片搜索区域,而与此同时,数百名警察、FBI探员和州警也在挨家挨户地寻找,不停地向人询问有没有见过一名瘦小的男子、一个哭泣的小孩、一辆银色福特轿车,或是一幢正面是玫瑰红大理石、其他部分是暗色褐砂石的废弃的联邦式建筑。
什么?联邦式?你他妈的在说什么?……看见小孩?你问我在下东区见没见过小孩?喂,吉米!你在这附近有没有见过小孩?最近没有?有多近?什么,才六十秒?
阿米莉亚·萨克斯正在舒展肌肉。她坚持要加入塞林托那个小组,搜索包括东休斯敦卖牛小腿骨给不明嫌疑犯八二三的夏普瑞超市、卖汽油让他纵火的加油站,以及他偷窃《老纽约的犯罪》的图书馆在内的地区。
但他们没发现半点线索。众人四散分开,像一群嗅闻着十几种不同气味的饿狼,每个人都挑了一大块区域作为自己的领地。
当萨克斯开着全新的RRV巡逻车,赶赴下一个街区继续搜索时,和过去几天里在犯罪现场工作时经常产生的感觉相同,那种挫折感又出现了:有太多的证物、太多的地方需要搜索。在这炎热、潮湿的街道上,有数百条岔路和小巷,有上千幢房屋需要探察,而且都是老房子,想从中找出罪犯隐身的巢穴,无异于大海捞针,就像莱姆所说的,在天花板上找到一根被点三八口径手枪击发时的劲风吹落的头发一样渺茫。
她很想仔细搜寻每一条街道,但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一想到那个被藏在地下、奄奄待毙的小女孩,她就不由得加快了搜索的速度。她开足马力在街道上奔驰,目光不停地左右移动,寻找那幢玫瑰色大理石外观的建筑物。让她感到两难的是:究竟应该开慢些,以免在仓促间错过目标,还是应该再快些,多找几条街?
一幢又一幢,一个街区,又一个街区,然而,始终一无所获。
在恶魔施奈德死后,他的住所也被搜查,警方查扣了他的遗物,进行研究解读。从他的日记中,警方得知他一共杀害了八个市民。他并非不屑去盗墓,根据他自己的记载——如果他说的是实话,他确实曾亵渎过城里几处神圣的墓地。没有一名受害者应得如此冒犯、完全没有,他们全是正直的市民,勤勤恳恳,清白无辜。然而,施奈德却丝毫没有罪恶感,事实上,他似乎始终执着于自己那种疯狂的妄想——他是在帮这些受害者的忙。
林肯·莱姆左手无名指微微动了一下,自动阅读器便把《老纽约的犯罪》葱皮纸的书页翻动一页。这本书是十分钟前由两名联邦探员送来的,功劳得归于弗雷德·德尔瑞独一无二的办事风格。
“肌肉会萎缩而变得疲软,”——那恶人用他无情但稳定的手写道——“骨头是人体最坚强的部分。我们的肌肤会衰老,但骨头却永远年轻。我的目标是高尚的,我不明白人们为什么会拒绝接受它。我对他们所有人做的都是善事,他们现在都已不朽。我解放了他们,把他们全变成了骨头。”
特里·多宾斯说的没错。这本书的第十章《詹姆斯·施奈德:集骨者》正是不明嫌疑犯八二三作案的蓝本。他使用的手段相同——火、动物、水、蒸气,出没的地点也和施奈德一样。他曾经潜入德国公寓寻找受害人,将那名德国游客和二十世纪初的德国移民汉娜·高德施密特混为一谈,还称呼年幼的佩妮·甘兹为玛吉,显然把她当成了被施奈德杀害的玛吉·奥康纳。
书里有一张画得很拙劣的蚀版画,上面蒙着一层薄绵纸,画的是恶魔詹姆斯·施奈德的肖像:他坐在一间地下室里,凝视着手中的腿骨。
莱姆审视着兰德尔测绘的纽约地图。
骨头……
莱姆想起以前他曾经勘察过的一个犯罪现场。那一次,他被召到下曼哈顿的一处建筑工地,在那里施工的工人在地下几英尺深的地方挖出一颗头骨。莱姆一眼看出这颗头骨年代久远,便请来一位刑事人类学家介入这个案子。他们继续往下挖,果然找到更多的头骨和头颅。
经过一番研究,他们查出在一七一四年,曼哈顿曾发生过一次奴隶暴动。当时有很多奴隶和致力于废除奴隶制度的白人斗士被绞死在克雷特湖心的一个小岛上。以后,这座小岛就成为当地最常执行绞刑的地方,上面也有了几座公共墓地和乱坟岗。
克雷特湖在什么位置?莱姆努力回忆,好像在中国城与下东区的交界附近,但确切的位置现在已很难说,因为在很早之前这个湖就被填平了,它以前是在……
对了!他突然想到一件事,心脏开始怦怦狂跳。克雷特湖之所以被填平,是因为变得太脏造成污染,使政府认定它是危害市民健康的主要祸首。而当时最大的污染源,就是位于东岸的制革厂!
莱姆现在使用自动拨号设备已经很熟练了,他没拨错一个号码,一次就拨通了市长的电话。市长的私人秘书说他正在联合国吃早餐,但莱姆一表明身份,这位秘书立刻改口说:“请等一下,先生。”没一会儿,市长就亲自接过电话,用塞满食物的大嘴说:“告诉我,警探,我们他妈的到底进展得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