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说,这一百多年的规矩了,从你爷爷那辈就这样,族田只收银子,不收粮食,雍正爷摊丁入亩,你们的人头税都是从田租里出的,你们这些小辈,可不能不知好歹。”
林深河又咳嗽了几下:“叔,这族田是全族的,我也有份,可我为什么每年要交租子给你呢?”
就听见族长一声怒斥:“还反了你了,拿家法来,拿家法来。”
林深河硬着脖子,咬着牙,不说话,虚弱的身体浑身发抖。
深叶扑通一下跪在族长面前:“叔啊,我哥他病了,病糊涂了,你老别跟他计较。”
闹了好一阵,族长才愤愤的说:“好,看见你们爹娘的份上,我不和你计较,这租子,我也可以收粮食。”
“叔,谢谢您了。”深叶说。
“起来吧。”族长算计着:“五钱银子一担,八两的租子要十六担。你今年打了多少粮食?”
“什么,五钱一担?开春你贷粮食给我们,可是一两二钱一担。你还有良心没有?”
“良心谁没有,可你有真相吗?真相你也知道,今年粮食多,还有印度来的洋米,我们手头的粮食卖不出去,这你自己也知道,对吧,不是叔叔我讹你,对吧。”一连几个‘对吧’,问得林深河说不出话来。
族长接着说:“就算我们想低价卖出去,也没人收,广州城的那个巡抚衙门……”
边上有人提醒:“大都督府。”
“别管是什么了,反正发了命令下来,只能卖给农资供销总社,你要卖粮食给别家,还没人敢要。我跟供销总社的伙计打听了,收粮食,一块钱,也就是七钱银子一担,不给银元,给纸票子。你总不能让全族亏本吧。”
“我打了不到二十担的粮食,你一下就拿走十六担,你要我怎么过?”
“侄,你不是在炭坊做帮工么,还有工钱啊。”
“叔,我哥他在碳坊呛着了肺,今年是去不了了。”
“好了,就这么着,你还剩下的粮食,叔叔我按七钱一担给你收了,老穆啊,你带人到外面去点粮食,今天叔叔就把钱给你,让你安心养身子。”
老穆出去了一会,进来说:“粮食点清了,19担半,扣掉租子,还有三担半,每担七钱,就是二两四钱五分,合银圆券三块五。”
族长摸出个布包来,数出三张灰色的纸片,这是一元的,一张蓝色的纸片,这是五毛。族长把这些钱紧紧的攥在手里,说道:
“好了,侄,租子是算清了,债呢?去年年初的时候,你找我借了两担粮食,就是两块四,九出十三归,你要给我三块二。”
族长就又把手上的票子放进布包里,然后从布包里取出三张毛票来:“三毛,拿着吧,侄。”
说完,族长从椅子上站起身来:“这就两清了,我们都是一家人,今年过年,你和深叶到叔叔那里去吃顿年夜饭,有北方的饺子。”
“谢谢您,叔,您慢走。”深叶送族长出去。
族长走到门口,扭头对林深河说:“侄儿,叔叔知道你日子难过,后村的王员外想找个通房丫头,王员外是好人啊,修桥铺路,积善行德,和我们族里交情也深。你让深叶过去帮忙吧,”
深叶脸上一下子变得惨白,林深河脸上青筋暴起,想从床上跳下来,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
“侄,你看你这身子,怎么熬得过明年,王员外为人大方,深叶过去,你也能有个大户人家照应。”
“我还是你族侄呢,也没见你照应我。”
“这孩子,真不懂事,算了,这些女人家的事情,深叶啊,过两天我让你堂嫂嫂来和你说。”族长说完,带着家丁走了。
“哥,可怎么办呐?”
“三毛钱,深叶,你去把这毛票换铜钱吧,六百个制钱。”
“哥,那还能换六百个,以前一两银子当两千文,去年朝廷收银子赔款,银子就贵了,一两银子换三千文,这一毛钱是能当两百文,可那是官价,朱雀军造反,总怕这毛票靠不住,人人都要换铜钱才安心,三毛钱,也就能换五百文。村里都算九出,实际拿到手的,才四百五十文。”深叶虽然是女流,当期价来却头头是道,“要换足六百文,只能去广州城里去换。你又生着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