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待完最后一个咨询者,道观内响起日薄西山的钟声。
慕念白整理完草稿,正在数桃花笺上的“正”字,房舍内忽然闪进一抹交错的暗影,她头也没抬,“这位善士,今日咨询已经结束,你下次再来吧。”
那人并没有动。
原本日头就晚,光线晦暗,再被这人一挡,越发连字都看不清了。
“不好意思……”抬眼间,纱橱那侧伟岸的身形映入眼眸,只这么随意一打眼,她便不由自主地心跳加速。
这身形太像了。
但是那人绝没可能上这儿来。
“这位善士,你想求问什么?”她收起拒绝的话术,鬼使神差地问。
虽然到了下班时间,但冲着这个相似的身形,加个班也不是不行。
慕念白重新执笔,就着隐约的光亮,试图做个简短的记录。
“我喜欢上一个姑娘。”他说。
像是寂静四野里忽然闯入一只飞鸟,只扑闪几下翅膀,顷刻间就将人的心绪扰乱。
这熟悉的声音,用着前所未有的虔诚腔调,在低低诉说一件不可能的事。
他专程来,就是为了告诉她这句话么?
借着隐秘的暮色,慕念白慌张丢掉毛笔,摸索着去寻那只凶神恶煞的面具。
只有在戴上面具那一刻,她才又变回了“乐知仙姑”,才能带着悲天悯人的宽宏,用十分沉稳的声线问:“然后呢?”
“这样的故事,你想听吗?”他又问。
已经不仅仅是虔诚,这声音里甚至是带了一种卑微的讨好,一种摄人心弦的蛊惑。
“嗯。”面具背后的那双眼,从始至终都未挪动过视线。
“仙姑既是仙姑,自然不需我多说,就能知道个中情由。”
慕念白:“……”
合着这人是故意找上门来挑衅她的。
她不甘示弱,“本仙姑方才掐指一算,确实窥探到了种种细节。”
“仙姑不妨说说,我和那位姑娘,眼下如何了。”
分明他才是咨询者,却还是让他在不经意间,掌控了谈话的节奏。
她都能想象得到纱橱后他那副自鸣得意的模样,于是毫不留情地揭露:“你们眼下形同陌路!”
“仙姑不愧是仙姑,竟算得丝毫不差。”
慕念白总觉得他那一声声“仙姑”长了刺似的,叫得她浑身不自在。
往常这时候师父早就抱着功德箱跟她一起数钱了,不知今日为何迟迟没有现身。
数钱总好过在这里跟他无谓纠缠。
她真的很想叫一声“晏小殿下”,然后质问他上来捣什么乱。
不过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坐在这案后她还是有点儿使命感的,所以只是耐着性子问:“这位善士,你到底想求问些什么?”
“仙姑以为呢?”
这么让人抓狂的咨询者,他还是头一个!慕念白气结,一把将面具掷在桌上。
调整好心绪,她故意为难道:“你总不会是,想要卑微示好吧?”
“是。”
“你!……”这么乖顺的回答倒是出乎她的意料,“既然决定不再往来,又为何要来示好?”
“不再往来并非出自真心,我只是……不想那位姑娘只是因为我的身份才来靠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