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卫北市。
杨念刚走出车站,就被一个叼着香烟的中年男人拦了下来。
“小伙子,上哪啊?”
“到平文县城多少钱?”杨念随口问道。
“二百五。”
杨念又换成乡音:“八十走不走?”
男人摇头一笑:“小伙子本地的?叔给你打个折,一口价二百!”
一听这话,杨念直接迈开步子越过男人。
“哎哎哎,小伙子!”身后又传来男人的声音,“一百二!一百二就走!”
万向轮不再隆隆作响,杨念回头,斩钉截铁:“八十。”
男人踩灭烟头,“八十就八十!”
……
老旧的车站、入云的大厦、低矮的城乡结合部、吐着白烟的工厂……景色流转间,“家”是越来越近了。
……
杨念从上衣内兜摸索出钥匙,打开了面前的老式防盗门。
空气中立刻充盈起一股烟草味儿,腐朽、陈旧,熏得人脑仁儿疼。
屋子不大,一切从简。
套着灰布的长沙发上坐着个清瘦的男人,他歪斜着脑袋,手里头是份报纸,背面挤满了广告,五彩斑斓的。
男人头上只残留着几缕发丝,油光锃亮,像是虬结的马鬃,又像是初生的幼蛇。
一架无框眼镜勾在耳朵上,时刻昭示着他那“文化人”的身份。
“舅,我回来了。”
“啊,小念回来啦?”男人仿佛刚发现门口站着个大活人似的,脸上硬堆出个笑来,“怎么不跟舅舅说一声,我好接你去!”
“我怕您忙,就没跟您说,”杨念在鞋柜上找了老半天,才在一众冬鞋中翻到了自己的塑料蓝拖,“我姐没回来呢?”
“哎,没回来呢呗!咱也弄不明白,人家金陵大学的教授怎么就那么多事,寒假都带不放人的!”
男人嘴里抱怨,眉眼却欢喜得紧,皱巴的脸上闹离婚似的不和谐。
“等我姐毕业了这工作肯定差不了!”杨念笑着附和。
“工作啥呀!怎么着也得再读个博……行了,不说了!我下午去趟学校,晚上给你露两手,炒俩好菜!”
……
所谓“炒俩好菜”,便是土豆丝、地三鲜,外加半盘吃剩的花生米。
一片腊黄中,只零星地缀着几块翠绿,丁点儿肉沫也没有。
杨念先给男人倒上一杯白酒,接着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舅,我敬您一个!”
男人随手拿起玻璃杯来,碰在了那刻意压低的杯子上。
“小念,这学习还跟得上不,不行回头让静姝给你补补!”
“还行,别麻烦我姐了。”
“麻烦什么呀?你这孩子打小就内向,怕麻烦人!”男人吧唧着嘴,夹起颗花生米,“舅舅给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你少玩点什么电脑游戏,那有什么用啊?学习之余,多出去交交朋友,见见世面!”
“嗯,您说得是。”
接下来的十几分钟里,舅甥二人你来我往,又是几杯白酒下肚。
杨念脸颊微醺,腹中犹如火烧,前世酒局上的种种画面走马灯般浮现在眼前,引得他一阵反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