譬如今日,礼部侍郎大张旗鼓地出现在了赵家庄别院,递上的礼单分量,昭显着他不容小觑的地位。
这显然是个比管晓闲更夸张的不速之客,但谁也没料到,老夫人闻讯后竟然一改冲动易怒的脾性,堆着和善笑脸,亲自出来相迎。
“赵夫人,好久不见,风姿不减当年啊。”
“是啊,还真是好久不见,管大人比起当年可是越来越有气势了呀。”
听听这开场白,怎么也不像初次相见的人,隐约可见,“当年”他们熟得很呐。
客人非同一般,伺候的人自然也不能随意。丫鬟们全都在旁打下手,沏好的茶递送到了邢欢手中,她小心翼翼地端着茶移步上前,又忙着将一盘盘精致的小点心搁到了几案上,“管大人请用茶。”
“嗯。”应了身后,管大人斜了斜眼眉,堆着笑意打量起了邢欢,“这位,就是二少奶奶吧?”
“正是正是。”老夫人频频点头,同样是满脸的笑容,“欢欢,见过管大人。”
“邢欢有礼了。”被点到名后,邢欢欠了欠身子问安。
“欸,这都已经嫁进门了,怎么还随娘家姓,该冠夫姓了。”管大人很有长辈架势地偏了偏头,指证道。
“哎呀,管大人,我们江湖中人不讲究这些。”老夫人随意地挥了挥手,倒是全然不在乎这些细节,只要媳妇把家里一切安排得妥妥帖帖,就足够了,比较起来那些虚无的规矩压根不重要。
“这讲不讲究是赵夫人的事,做没做到可就要看家教了。”
这话一出,融洽的气氛戛然而止。老夫人脸色一变,还没来得及偏帮,倒是向来不多话的邢夫人的出声。
“大人,您管太宽了。我若是您,会先把自己女儿教好。”没有任何一个为人母的会乐意听到这样的话,就算邢夫人个性冷漠,也不代表会忍气吞声。管他面前坐着的人是怎样的位高权重,夹枪带棍地质疑她女儿的家教就是找死。
“哈哈哈哈哈,夫人多虑了。我们家晓闲嫁过来之后,会以夫为天……”
老不死笑得很嚣张,自说自话沉浸在自己世界里。可是拜托,请适当地与人交流,好不好?老夫人皱着眉,果断地截住了他的话,“欸欸,等一下。不好意思,管大人,你们家一姐……哦,不对,是晓闲。你们家晓闲是要嫁给谁?”
“你们家二少爷赵永安啊。”管大人回得理所当然,彷佛这事彼此间早就达成了共识般。
然而,老夫人思来想去,都不记得有私下应允过这门婚事,“嫁给永安?谁答应的?有通知过我吗?”
“赵夫人还真是贵人多忘事,当初我们两家指腹为婚的事儿,你忘了吗?承诺书我都还保留着呢。虽然说那会配得是老大,可是你也瞧见了,永安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就这么把晓闲带走了,总是要负责的吧,不让要我家闺女以后怎么做人。反正不管大少爷还是二少爷,怎么着都是你们赵家的人,相信老夫人也不会介意吧?”
“我介意!”搞什么,时隔两年才想起来要讨这笔账,明显的意图不纯。老夫人态度坚决,丝毫都不愿意软化,“我们家永安两年前就已经娶妻了,管大人那么有头有脸的人物,想必也不舍得委屈自家闺女做妾吧?”
“当然,我管某人的女儿怎么能做妾。所以,是要让永安休了邢姑娘呢,又或是将她贬为妾,老夫人决定就好。”
“不可能,我只认邢欢这一个媳妇!”呸,仗势欺人!手未免也伸得太长了,赵家庄的家务事几时轮到他来发表意见了。
“赵夫人就一定要我把话说穿吗?听小女说,邢姑娘也是指腹为婚的?原先指的还是大少爷?呵,没记错的话,你家老爷只与管某订过亲事,还承诺了只此一家,江湖儿女一诺千金。那这位邢姑娘究竟是哪来的,赵夫人可否会管某解惑?”
……
…………
沉默瞬间席卷了厅堂的每一个角落,甫跨过门槛的赵家两兄弟也僵住了动作。
当年轰轰烈烈的娃娃亲,闹得他们一个离家出走、一个被迫成亲。两年多后,又突然说指腹为婚另有其人……这也太荒唐了吧?
回过神后,两人几乎是动作一致地转眸看向邢欢,出乎他们意料之外的是,她脸上并没有任何震惊的神情,平静得就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
“既然赵夫人答不上来,那邢姑娘总该清楚得很吧?”眼见老夫人煞白了脸色,一时接不上话,管大人矛头一转,咄咄逼人地对准了邢欢,“姑娘原先只不过是个普通的牧羊女?该不会是想飞上枝头变凤凰,所以母女俩串通骗婚吧?”
莫须有的罪名,邢欢背不起,刚想开口反驳,就见邢夫人抬了抬眉梢示意她噤声。
慢条斯理地将手中茶盏搁到了一旁后,她抬眸启唇,“大人何必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呢,试问大人哪条律法规定没有婚约就不准成亲?又有哪条律法严明门不当户不对就是骗婚?”
“这不是需要律法……”
“虽然我们邢家不是什么富贵人家,但也懂得有恩报恩,总好过有些人一朝得志就忘恩负义。”
“你……”管大人显然没料到方才还一副置身事外模样的邢夫人,摇身一变,会这般言辞犀利,字字句句戳到了他不想提及的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