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程师回来的时候,天已经很黑了。不过,他从住的小旅馆打了个电话来。
柯拉走到电话前,工程师毫不掩饰自己的兴奋,说他很高兴听到她的声音。而柯拉心想,把大脸盘的严厉与粗鲁混为一谈是多么的错误。
薇罗尼卡也跑过来听电话。很显然,为了等工程师的电话,她并没有躺下睡觉。她穿着这件新买的短袖衬衫,右胸裸露着,头发在脑后扎成一束,佩着发卡。
柯拉不得不承认,这位富有的朋友真是美艳无比。
柯拉放下电话,情绪一下子跌落下来。
薇罗尼卡对着话筒嚷道:“你去哪儿啦!谢沃,我非常想跟你说话!”
柯拉回到自己的房间,她不想听薇罗尼卡怎样诱惑工程师。
柯拉躺下了,不知从哪里飞来一只蚊子。蚊子的狡猾与恶毒令人难以置信。生活不如意,不妨用优美的自杀来结束它,也就是当着所有熟人的面,从飞鸟堡旁边的断崖上跳下去。而在落下的过程中,心甘情愿地化作一只海鸥。不行,海鸥太喜欢吵闹而又厚颜无耻。也许,化成一只老鹰最好。化成一只老鹰后,就可以借助上升的气流,长时间地飞翔,而几乎不用扇动翅膀。她的房子也可以建在高高的山崖上,这样的地方,就连身手最敏捷的猎人格兰特也上不去……
柯拉想着想着,就睡着了,最终也没有决定在自杀的时候变成什么鸟儿。
第二天早上,薇罗尼卡醒得很早,她情绪亢奋,心情愉快,忙忙碌碌,准确地讲,就像跟在轮船后面的一只海鸥,不停地抢吃船上扔给它的面包。她还像昨天那样穿着短袖衬衫,右胸露在外面。
塔马拉瞅了瞅她,问:“你今天怎么穿得这么放肆?”
“你不懂,这种衣服就应该这么穿。”薇罗尼卡回答,她的神情就像咬了一口西瓜那样愉快。
“这可能是为了方便给孩子喂奶。”房东说,她的表情没有一点讲幽默笑话的意思。
不过,薇罗尼卡倒是把衬衫穿整齐了,她也不想在海滨浴场掀起轩然大波,因为她还没有做好哺育婴儿的准备,尽管如此,她的心情还是蛮愉快的。
塔马拉刚说了几句,薇罗尼卡的心情还没来得及变坏,就听米沙·霍夫曼在山坡下喊道:“姑娘们,别睡了,公鸡早就叫了!再过半小时,谢沃就要试验他的扑翼机啦!”
一听这话,薇罗尼卡就像被人用锥子狠狠地扎了一下似的——柯拉实在找不出别的比喻了——马上手忙脚乱起来。但这并没有给她带来好处,她的衬衫严重妨碍她上口红,也妨碍她系那长长的鞋带。固定在发卡上的别针一下了滚落到了浴缸底下……
柯拉没有等薇罗尼卡一起走,于是,薇罗尼卡光着一只脚,一瘸一拐地跟在朋友们的后面,向山上奔去。
短袖衬衫把不该暴露的身体部位暴露无遗,却把体面的部位遮挡得严严实实。薇罗尼卡怒火中烧,她一口气跑到了飞鸟堡那块空地上,猛地停了下来,她注视着天空,寻找她的工程师。
工程师是从后面步行过来的,他向大家致意后,告诉大家,他的扑翼机正在公路上组装,愿意者可以去参观一下。工程师向公路上走去,其余的人都跟在后面。
薇罗尼卡这时已经恢复了常态,美丽诱人,令人怦然心动。
在路边的草地上,放着一堆易碎的机器零件,那位科学家模样的年轻人充当了弗谢沃洛德的助手,当人们来到跟前的时候,他恰好打开了一个小手提箱,从中取出了一块网状的东西,像魔术师那样,把它塞进拳头里,然后,他伸开骨瘦如柴的拳头,网状的东西就变成了一张翅膀的蒙皮。需要把它糊到零件上去。
“这是人类的理想,”米沙·霍夫曼告诉大家,“我想歌颂人类真正变成鸟的那一时刻,也就是人类不用那些气味难闻且消耗氧气的发动机就能飞行的那一时刻,依卡尔万岁!”
“谢谢,”表情严肃的工程师说,“我同意你把我同依卡尔相提并论,只是出于对你的音乐创作的尊重。而换一种场合,我是不接受这种比较的,甚至会因为依卡尔的早逝而感到不吉祥。”
“噢,上帝呀,”音乐家叹息道,“我说的可是另一种意思,说的是一般的英雄形象。”
“再说呢,”弗谢沃洛德继续同他争论,“我总是把对安全的关注放在首位,因为我想把自己的工作干到底,没有比中断这项工作更愚蠢的了,只是对那些无关紧要的小事,比如说靠近太阳时蜡的熔解点的问题,没有加以考虑。”
天哪,薇罗尼卡当时竟然没有想到,试验扑翼机的人是在开玩笑,她像古罗马神话中的复仇女神福利亚似的,朝着音乐家吼起来:“你怎么能这么说!怎么能在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刻这么说!”
趁着米沙与薇罗尼卡进行争论的时候,工程师和他的助手小心翼翼地组装着脆弱的飞鸟,把看似结实的网状蒙皮拉紧。
观众们也呆不住了,都自愿找活儿干起来。
这一次又是音乐家和薇罗尼卡例外,音乐家懒惰无比,而且,他那大大的肚子也不允许他自如地弯腰;而薇罗尼卡则大声宣布,她不能用自己没有经验的手搅坏工程师的作品,增加她最珍爱的人儿的风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