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向晚有了谢离的记忆,她不再是个天真的三岁孩童,她很清楚,洪氏这么做,完全是出自母亲的本能,是一种为了孩子什么都可以舍弃的决然。毕竟把身后事托付给一个外人,极有可能会得罪婆家的长辈呢。
另外,在听说了洪氏结交那位贵人的大概过程后,谢向晚有理由相信,当初洪氏肯冒着生命危险去救一个素不相识的人,极有可能就是猜到了那人身份尊贵,想用自己的性命帮孩子们打通一条通往更高社交圈子的通天大道。当然,这么说可能有点儿夸张,洪氏救人的时候并没有想到后果会如此严重,但她的出发点绝对是为了孩子。
谢向晚‘自己’就做过母亲,所以她很能理解这种心情。而且吧,端看洪氏这十年的交际手段和交友方向,不难看出,她在努力的往更高等级的社交圈前进。
洪氏本身出自江湖漕帮,婆家又是盐商,她吃够了出身卑贱、备受轻视的苦,她不想自己的孩子也因为出身而受磋磨,所以想尽办法的改变这种现状。
而事实证明,洪氏过去十年的努力还是有成效的,至少她成功的把长子送到了陈知府家兴办的家学,谢向荣跟陈家小少爷成了同窗,以后有了陈家的帮助,他读书进学、乃至科举仕途都将比普通的盐商之子坦荡许多。
谢向晚试着将自己放在洪氏的身份上,她发现,若她是洪氏,当她知道面前这位受难的贵夫人是京中的国公夫人,且出自皇族,她也定会‘舍命’相救,就算那位夫人是个没良心的白眼狼,为了面子,她也要给救命恩人些回报。
若是幸运些,遇到个知恩图报的有良心的人,那她的收益可就大得超乎想象咯。
当然,如果谢向晚是洪氏,如果洪氏够聪明(融合了一个成熟灵魂的谢向晚认为,自己非常聪明),她绝不会狮子大开口、不知分寸的向那位贵人索求回报,而是以退为进,不着痕迹的将本息全都收回来。
谢向晚猜得不错,洪氏确实很聪明,她在给陈夫人的信中并没有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甚至都没有像众人所猜测的那样请陈夫人为她撑腰、做主什么的,而是——
“谢太太在信中说,家中的老祖宗非常明理、豁达、且见多识广,原本把大小姐交给老祖宗您教养是最合适不过。可谢太太说,您老终是有春秋的人,她做孙儿媳妇的,不能亲自侍奉您老,就已经非常不孝了,哪能还让您老人家如此辛劳?”
秦妈妈很会说话,语气诚恳,态度恭谦,让老祖宗听了心里暗暗点头。
当然,洪氏说的话也入情入理,就算老祖宗真如传说当中的对她‘不喜’,听了这份转述,她也挑不出洪氏的半点儿不是。更不用说老祖宗原就对洪氏满心愧疚,此时听了这话,更觉洪氏懂事。
老祖宗手里拿着佛珠,轻轻的捻动着,听到这话,她长长叹了口气,道:“唉,我这个孙儿媳妇,最是孝顺不过。如今她就这样去了,老婆子我、我真是——”
秦妈妈心里明白,洪氏之所以会难产,完全是当日为了救自家夫人,临行前,夫人就反复交代,定要把洪氏请托的事儿办得妥妥的,而且还说了,这次只是顺手帮个小忙,不算是‘报恩’,待日后洪氏的子女有了大难,夫人定会鼎力相帮。到那时,再说‘报恩’与否的话题。
“老祖宗节哀呀……”秦妈妈先劝慰了两句,而后继续方才的话题,“我家夫人很是记挂谢太太,接了她的信,便立时在京中寻找合适的人选。说来也巧,正好遇到宫里为太子祈福,放了一些积年宫女出宫,其中便有两个伺候过先太后的尚宫。更巧的是,我家夫人曾被先太后留在身边教养过一段时间,与那两位姑姑也是极熟的,所以便亲自出面,将她们请了来。”
“什么,服侍过先太后的尚宫?”老祖宗吃了一惊,旋即大喜,天呀,这、这可是花多少钱都请不来的尊贵人呀,也就是陈夫人面子大,又与两位尚宫有旧,否则慢说谢家一商贾人家了,就是京中的官宦人家,人家尚宫也未必肯屈尊呀。
老祖宗心中激荡不已,饶是她见惯了大风大浪,还是忍不住有些颤音的问道:“那、那两位尚宫——”也跟着来了?还是只来了一位?
其实就算是只来了一个,老祖宗也会欣喜欲狂。
秦妈妈见老祖宗激动得有些失态了,也没有觉得对方眼皮子浅,本来她们夫人办的这件事就非常体面,谢家这位老祖宗激动是应该的,她若是表现得平淡无波,那才叫奇怪呢。
秦妈妈点点头,道:“好叫老祖宗知道,老奴已经将两位姑姑也请了来,只要老祖宗同意,她们便会留下来,专门教导大小姐。”
“同意,同意,侍奉过先太后的人,我不看都知道品性,想来都是极稳妥的人,两位姑姑不嫌谢家粗鄙、肯屈就寒舍,老婆子只有高兴的份儿呀……”
老祖宗这话不是恭维,而是实话实说,只要两位尚宫肯留在谢家,不管谢向晚学习的如何,单凭她被‘先太后身边的宫女亲自教导’这一条,她将来的婚事便能顺遂许多,没准儿还能因此嫁入门第颇高的人家。而谢向晚的妹妹们也会受益颇多,最终受益的将是整个谢氏呀。
想到这一点,老祖宗对洪氏愈发感念,唉,这个孩子,到死都不忘给儿女们铺路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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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9章 剧情开始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阴阳先生定下的洪氏出殡的日子。
这日清晨,谢家大宅门前车水马龙,身穿素服、腰系白带的小厮们面带哀戚却又不失礼数的迎接来往宾客,而所有与谢家相熟的人家纷纷赶来送洪氏最后一程。
谢向荣和谢向晚兄妹两个披麻戴孝的跪在灵前,经过十几日的哀哭,两人的嗓子早就嘶哑不堪,面容异常憔悴,双眼红肿,目光呆愣,让人看了就觉得不忍——唉,多好的孩子,多可怜的孩子呀。
不多时,到了发丧的吉时,谢嘉树提前请好的六十四名杠夫全都等在灵堂准备就绪,将一根根成人胳膊粗的杠子插入棺木下,只等着主家一声召唤,他们便会抬杠上肩。
这个‘召唤’则有谢向荣完成,只见他顶着满脸的泪水,双手捧着个瓦盆,而后在灵柩前用力一摔,将瓦盆摔得粉碎。这就是彼时送葬仪式中重要的一环——“摔盆”。据当下的风俗说,这个瓦盆是亡者带到阴间的饭锅,摔得越碎越好。
瓦盆刚一落地,谢家亲友便哭声大振,与此同时,六十四名杠夫抬扛起灵,孝子孝女和谢嘉树等挚亲在前头引路,谢家其它亲友紧跟其后。在亲友团后面,则是谢家请来送葬的鼓手和教坊细乐,他们各自拿着自己的家伙事儿,一边演奏一边跟着灵柩一起向外走去。
鼓乐之后则是四十八名送葬的僧尼,他们个个穿着崭新的僧袍,手里拿着木鱼或是念珠,边走边敲,嘴里还不停的念着经文。
前头咱也说了,谢嘉树对于洪氏的身后事非常重视,最后的送葬也办得极为隆重,几乎是卡着民间丧礼的最高规格办得。彼时不管是抬杠的杠夫、送葬的鼓乐和僧尼,都是以‘八’为基数,家庭条件差一些的,直接延请八位即可。而若是富裕人家或是官宦人家、年老德高者,则是按照‘八’的倍数递增。
杠夫最多的是六十四人,僧尼最多的则是四十八人。洪氏的送葬队列中,这些人都是按照这个最高数配置的。
人数多,亲友团也浩大,洪氏的棺木在震天价响的哭声和鼓乐声中,在长长的队列中被缓缓送出了扬州城。途经之处,白色招魂幡开路,无数的纸钱漫天飞舞,队伍过去好半天了,哭声还隐隐在空气中飘散。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出了城,谢嘉树带着几个管事纷纷答谢前来参加出殡仪式的亲友,并安排车马将宾客送回城,而谢家本家人则还要护送洪氏的灵柩赶往谢家祖坟安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