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却故作正经的说道:“先生此言差矣,学生牢记先生的考语,并不是为了‘记仇’,而是想时刻鞭策自己,切莫得意忘形,须知学无止境,学海无涯……”
“……”看着学生清秀俊逸的小脸上写满认真,仿佛一个读死书的老学究,男子很是头疼,立刻做投降状。
美妇轻笑出声,伸手点了点少年的白净光洁的额头,道:“你个小促狭,哪里还有半点举人老爷的气派?”分明就是个顽皮的小少年嘛。
少年头一歪,一改脸上的肃然,笑嘻嘻的说道:“还是姑姑了解我。嘿嘿,什么举人老爷,不过是侥幸而已。”当时中举的时候,他才十三岁,加上曾经的小三元身份,顿时被人赞为‘神童’。
其实他心里很清楚,他才不是什么神童,考秀才的时候还能说是知识扎实,考的名至实归。
但考举人的时候,却是先生事先猜中了几道考题,考的有些取巧罢了。
也正是因为这一遭,他才没有听从一干人的鼓噪,为了个‘大周最年轻的进士’美名,再接再厉的去考进士,而是收起所有的得意与浮躁,乖乖的跟着先生和师母去游学。
男子却点点头,满意的说:“你能这么想很好,不过你也不要妄自菲薄。记住,你谢自清是我王承的学生,能十三岁考中举人,也是因为你自己做的文章好。”
他是猜中了几道考题,可那文章却是学生自己做的,并没有找人捉刀,也没有作弊,所以,学生的举人功名完全是靠他的真才实学考中的。
少年,也就是谢向荣,听了先生的话,没有说什么,只是恭敬的提起铜壶,给王承的杯盏中倒了七八分满的热水。
与沸腾的热水遭遇,嫩嫩的茶叶慢慢的舒展开蜷曲的身体,缓缓漂浮上来,而一股绿茶特有的清香慢慢飘散开来,整个车厢里都是淡淡的茶香。
谢穆青,也就是那美妇,笑着看师生两个无声的交流着,清艳的脸庞上荡漾着满足的微笑——五年了,她嫁给表兄已经五年了,这一千八百多个日子,竟是她生平最快乐、最幸福、最充足的时光。
这段时间里,她有心意相投的夫君,有可依可靠的家人,有乖巧听话的学生……太康的种种早已淡忘,仿若是上辈子的事。哦,对了,还有那个与她‘臭气相投’的小丫头。
想到那个小丫头,谢穆青唇边的笑纹加深,道:“两年不见,也不知道妙善怎么样了,向来定以出落得愈发美丽可人了吧!”
提到心爱的妹妹,谢向荣也满是怀念的说道:“是呀,妙善原就长得好,现在定然愈发好看。”到底是个青涩少年,夸起女子来,哪怕这个女子是他的亲妹妹,他也不好意思用一些华丽的辞藻。
王承却一脸坏笑,冲着爱徒挤了挤眼睛,为老不尊的说:“你小子不止在想念妹妹吧,嗯?”
最后一个字尾音上扬,调侃意味十足。
谢向荣不知道是真没听出来,还是故意装傻,竟直接点头,“那是自然。我离家两载,时刻不忘家中亲人,像我曾祖母啦,姑祖母啦,父亲啦,小弟啦,哦,还有大伯母、二妹……”
掰着手指将家里的亲人数了个遍,甚至连不受他待见的万华堂都点到了,就是没有说出王承暗指的那个人。
王承瘪瘪嘴,心中再次默默吐槽:这个臭小子,真不可爱,竟然学会跟老师我装傻了。
谢穆青看得好笑,摇头道:“你们两个——”一个为老不尊,一个顽皮促狭,真是对天打雷劈的好师徒呢。
不过话题扯到了周安然,谢穆青也语带感慨的说道:“先太子去后,圣人一番大病,足足几个月,京中颇有些乱象。幸好圣人终于熬了过来,但任谁也没想到,他老人家病愈后颁布的第一道诏书,竟然是要册封皇太孙。唉,这道诏书一出,不止多少皇子暗恨扼腕呢。”
王承接过妻子的话头,笑道:“册封皇太孙也好,他毕竟是正子嫡孙,也是件喜事哪。”
谢穆青不自禁的瞥了谢向荣一眼,接着说:“是喜事,普天同庆呀,所以才会大赦天下。”
而那年因为国库案被抄家流放的勋贵们也都获得了赦免,虽然没能发还爵位,但好歹不是戴罪之身了。
其中就包括襄阳侯周家。
周家刚刚被赦免的时候,谢嘉树做主,王承做冰人,将周安然说给了谢向荣正好满一年。
随后,周家知道了这个消息,对谢家很是感激,襄阳老侯爷亲自写信,表示认可了这门亲事,还言明,待他们从西北回京时,会路过扬州,届时,他会亲自主持谢向荣和周安然的婚事。
只是后来周家的老夫人在西北染了重病,不好立刻上路,正好周世子欲投军效力,想立些功劳,一家人就又在西北停留些日子。
直到两个月前,谢家才接到周家的来信,说是他们已经启程,约莫八月份能到扬州。
谢嘉树一接到亲家的信,立刻给云游的王承一行人写信,催促他们快些回家。
原本王承三个想一直玩到年底,接到谢嘉树的信,知道婚事要紧,这才草草打包了行李,快马加鞭的赶回扬州。
好吧,看着他们一行慢悠悠的样子,实在不像是‘快马加鞭’,但王承是个有算计的人,嘴上虽总是拿学生开玩笑,但心里却早就盘算好了路程,断不会耽误了学生的大事。
相较于王承他们的‘优哉游哉’,有一支人马才是真正的快马加鞭的朝扬州城进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