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从那天开始,他就等着机会呢,全城的警察都认识万花筒了,那货在城里的日子算是到头了,迟早得走,要彻底踏实,万花筒不能活。
要说起来这也没办法,都到那儿了,现在说起来确实是个教训,唉。
不过我还是服你,你把他们组织的啊,等于跟所有警察说了万花筒是没有证据的袭警同伙,天罗地网的逼他,我还觉得是不是那个人让他走的?
是,是,就你能说出来。小郑忽然特别羡慕小马,甚至有些嫉妒,把策略、技术细节推演的简洁明了,恐怕自己下一步想干啥他都知道了。一个好的工作者,对自己工作首先是一种热爱。比如小马,沉迷在这种分析的时候,就像是在种地,心无旁骛的知道劳动与收获的关系,付出与努力的技巧:万花筒不走不行啊,一紧一松,他不可能永远不寻那个人,就这么回事,不过现在还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节奏你掌握。
郑哥,我说的都是真心话,只能跟你说,你看。说着小马起身,过去先把门锁上,转身过来从包里拿出一张纸扑在桌上:摩托找不到了,几十米高要摔都摔碎了,那天又是暴雨,发水冲没有了,等于不用惦记这个了,我又去了墓园一次,走了好多遍,反复走,现在能肯定是这一排,而且绝对走不到头儿。那张图上的块面依旧是旁人完全看不懂的,布满了数字和名字。
按照他当时的速度,排除处理任何东西的可能,觉得他去就是看了一下,甚至行礼,磕头。
也是,有风就吹了,当时找到那儿的时候没有痕迹,你行啊。
时间要对上,这些名字我都能背过了,每一家的直系亲属名字都有了,还需要些时间,找出跟万花筒哪怕一丝一毫的联系,这就离明白不远了。小马很自信。
立得住,没有漏洞,就看时间了,该跑早跑了,我想咱真抓一回人试试。
哦?咋抓?这小马没想到。
热闹的地方,抓一个开摩托的,啥也不说,也不解释,阵势大一点儿,地方我都想好了,就在镇上的路口,咱先紧一扣。
对,这咱就都在暗处了,至少有一半的理由安稳住他别跑。
为布这个疑阵,他们暗地里大费周章,从别的地方协调来了警察,也只有领导知道他们抓的是什么人。行动表演非常顺利,一个杀人嫌疑犯就在光天化日下“落网”了。镇上传出消息,一天就满城风雨的沸沸扬扬,都说当时还响了枪,那个人被撵到沟里才逮住。这事儿在内部说就是抢劫未遂杀人,疑犯不是本地的。含含糊糊的戏就算演完了,小郑的烟雾弹也放了。接着那一段时间,他们一边在屋里查档案,另一半时间走访,搞得谁也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不过没有什么关于这件案子的任务,大家心理上也就松快了。抓住了就好,哪怕他杀的是个混混儿。
今年夏天城里的雨特别多,曾经有一周的每天下午都是一场雷雨,很多街道的垃圾都飘上来了,最严重的是大市场那边,涝到可以行船。我丈人不无遗憾刷着手机:卖鱼的算完了,鱼都回河里了。他的行动被严格限制在家里,一瘸一拐的走着,念叨自己的宝贝自行车。
还是小郑坚持,他才被我们搀下楼,到路上也练一练。我把自行车重新打上气,让他骑。果然很稳,在楼前来回兜圈子:连志,上去把我头盔拿下来,这还是美。当然不能让他出小区。看着他一圈一圈的骑着,那个老阿姨拎着菜回来:老陆,腿可好了哦?又能满城疯张去了。
走走走,管屁他,咱耍去,叫你老汉自己吃。我丈人开心的满头是汗。
你快赶紧回去些,下一回叫人把你嘴再好好拾掇一下。
呵呵呵,我这越打越结实,我身体你还不清楚?那个阿姨拿菜作势要打,我丈人又兜过去了。知了的叫声此起彼伏,我和小郑蹲在楼前看着快乐的老汉,都是五味杂陈。
唉,可不敢再有啥了,这罪受的啊。
就是,哥,可不敢再有啥事情了,不过活着受罪可有啥意思,你说是不?
就是,你想我姐,一想我就觉着她真不如不活。
你也不要想多了,没见过,就那么回事了,世界上那么多人,你看这车子骑着汗出着,多攒劲。
也没给谁说,说了都让人挠心,我爸,还跟我姐都在归山埋着呢……
哦?小郑看着我,他身不由己的站起来,继续看我丈人来来回回。
我就因为这一点,常一想,就觉得这都啥事么丧气。
哥,那天我办万花筒,也在那儿,走过还记不起云他爷爷的墓在哪一块儿,咋都走到一块儿了。
那也是个城么,也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爸,咱上吧,明儿再骑。
按照小马的推断,加上对走访难度的预设,以墓碑为起点的追索应该就是这么繁琐,还不能声张、不能多上人手,所以展开的磕磕绊绊。一个去世的人,去民政局先找到联系人——那当然不能联系了——再去所在的派出所找材料,把可能的社会关系资料系统建立起来。三十六座墓碑去掉一半,就是十八个小系统。而且小马工作方法的细密程度,小郑觉得已经过犹不及。这个叫周世贵,去世多年,因为征地迁到此地,他有三个儿子和两个女儿,都不符合作案条件。而往下一捋,每个人都有孩子,男女都有,枝繁叶茂,那就要查一个个的现实情况,看看有没有可能跟万花筒有所交集,只要在城里就算够条件。要说排除起来听着特别科学合理,数据库只是听着很先进,远没有到好使的程度。
他们俩默默的干到了秋天,大家已经习惯叫小郑,而不是郑队了。穿上外套也觉得有寒意时,那些不便说明原因大的资料才算有个大概系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