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蝶的话仿佛一声声惊雷,轰炸心灵,震得我精神世界天崩地裂,翻江倒海。各种乱糟糟的念头无中生有,纷至沓来,却又无法辨清,恍如在弥漫的浓雾里时隐时现。
我是林飞?我是龙蝶?
我失魂落魄,木立不动,恍恍惚惚间,好像听到月魂和螭焦急的呼叫。但我听不清楚,也无法回应,意识正变得越来越模糊,而龙蝶的往事越来越清晰,深深映入脑海。整个变化如同一幅画浸溶在水里,上面的颜料重新流淌,渐渐渲染出了迥然不同的画面。
丁香愁凄婉的笑容;十六年后我会转世回来;格格巫说,每一个人都隐藏了两个自己,先破后立,合二为一;幽冥河涛声如雷,汹涌的浪头一个接一个呼啸打来……
“这不是我!”我苦苦守住仅存的一线清明,猛然咬破舌尖,鲜血喷溅,剧烈的疼痛令我暂时清醒。没有丝毫迟疑,我疯狂振荡生死螺旋胎醴,法力以自爆般的决绝方式,强行炸开。
唯有自残,才能使龙蝶有所顾忌,一旦这具肉身消亡,龙蝶也要被迫与我同归于尽。
眼看奔涌的生死二气冲向内腑,忽然,生死螺旋胎醴不受控制地逆势流转,生死二气纷纷缩回,重新投入胎醴。
“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我怎么可能给你同归于尽的机会呢?”从我口中,发出龙蝶妖异的声音。生死螺旋胎醴不紧不慢地运转,肉身的控制权已然落在了龙蝶手中。
“不,我们不一样!”我厉声狂吼,但发不出一点声音。我试图重新激荡法力,但这个念头转瞬即逝,短短几息,竟然连抗拒的意识也无法生出了。
精神核心中,只剩下一个魂魄光芒万丈,七爪腾跃,双翅翻飞,眼睛中闪耀出灼烧的烈焰,已然分不出那是龙蝶的魂魄,还是我的了。
双魂合一,我浑身冰冷,心知大势已去。
我到底是谁?这个仅余的念头也变得模糊难辨,四周仿佛掀起重重惊涛骇浪,我最后的意识像一颗微弱的尘埃,慢慢下沉,一直沉向无底深渊。
“爸爸!爸爸!快醒醒!”我依稀听见绞杀的呼唤声,精神核心中的魔种骤然跳跃,像一颗心脏般膨胀、收缩,焕发出一轮轮奇诡的光晕。“砰”的一声,魔种裂开,攀爬出一朵鲜红色的花苞,娇艳欲滴,艳丽如血,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浓烈腥气。
借助我和魔种之间的微妙感应,我蓦然惊醒,道心与魔种既是相斗相克,也是相辅相成。此际双魂合一,道心于这一刻真正圆满,从而引发了魔种的异变。
一缕缕血色雾气渗出花苞,化作一个个妙态毕露的美艳天女,身披彩带霞衣,环绕着花苞翩然起舞,靡靡歌唱。这些天女的形状样貌,和色欲天上的天女们几乎完全一样。
浓郁的血腥气忽而转化为阵阵异香,芬芳馥郁,沁人心脾。花苞层层绽放,露出盘坐花蕊的一个奇异血影。血影娇小玲珑,流光溢彩,正是脱胎换骨的绞杀。
“爸爸。”绞杀的声音飘忽转折,带着天籁般的美妙鸣动。天女们纷纷融入她体内,种种凶恶、圣洁、喜悦、悲泣的表情从她脸上一一闪过,诸般煞魔法相尽显其中,使人心动神摇,难以自制。
霎时,我和绞杀心神互通。原来,乖女儿通过我对魔种的精神烙印,勾动我沉沦的意识,从龙蝶的魂魄中硬生生地把我挖了回来。
龙蝶厉吼一声,魂魄飞腾而起,扑向绞杀,魔种的异变显然大出他的意料。
“摄魂撩魄,直勾人心。”绞杀化作万千血影,精神核心中浮出无数域外煞魔,飞扑舞动,妙态纷呈,或尖叫或怒吼或哭泣或大笑。龙蝶在半空中的动作蓦地一滞,魂魄被密密麻麻的域外煞魔淹没。
肉身的操控权刹那间回到我手上。
“除非遇上必死的危险,才能使用寂眠力。因为一旦进入休眠,只能凭借外力才有机会复原。”多年前,猄侯说过的话闪过我的脑海。
我微微一笑,心情出奇的平静,最后看了一眼北境的破灭天地。
我可以死,但不会被任何人代替。
“轰!”幽暗的虚空猛然炸开,迸射出刺眼的蓝光,碧落赋的法阵剧烈颤动了几下,缓缓裂开一条细纹。飓风夹着雷火从裂纹中汹涌扑入,大地摇晃动荡,水榭的柱子轰然折倒,塌陷下来,水榭被冰冷的湖水淹没。
眩目的光芒迸射,无数煞魔灰飞烟灭,龙蝶的魂魄重新浮现出来,庞大的七只利爪按住了绞杀。
我同时发动了寂眠力。
这是我准备已久的最后一击,自从我洞悉自己和龙蝶的关系后,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不!”龙蝶脸上第一次露出失态的神情,疯狂吼道,“我们会一起死的!”
我已经无法回答了,全身的血肉迅速消散,化为森森白骨,沉入湖底。“轰隆隆”湖床裂开深深的沟壑,白骨坠落下去,被沟壑吞噬,无穷无尽的黑暗在上方弥合,淹没了一切。
我失去了最后的意识,陷入了沉眠。
不知过了多久,我朦胧的意识从幽暗的最深处重新浮现出来,像一个冒出深渊的微弱水泡。
四周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也听不见任何声音,如同置身在一座空旷死寂的坟墓中。
隔了许久,我才慢慢回想起以前发生过的事情,想起我是林飞,想起最后一刻施出的寂眠力。
这里是什么地方?我还没有死吗?龙蝶又去了哪里?我沉睡了多久?目光所及,四下里空空荡荡,虚无一物。无论是绞杀、月魂还是螭,仿佛都彻底失踪了,再也无法感应得到。
呆了片刻,我想要爬起来,但浑身虚弱得没有一丝力气,费了半天劲,刚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又无力摔倒。
“你终于‘醒’了。”黑暗中,骤然亮起两团烈焰,龙蝶的身影出现在我的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