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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部分(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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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先觉说,那也是不可能的,你这么大的功臣都当火夫了,那我们干什么去?

肖卓然笑笑说,好了,这都是以后的事情。我们眼下的任务是学习学习再学习,掌握政策,熟悉城市管理经验。至于将来干什么,一切听组织的。

程先觉说,我听你的,你是我们“四条蚂蚱”的领袖啊。

肖卓然想了想说,程先觉同志,以后我们就以同志相称了,尽量少说“四条蚂蚱”,免得人家说我们搞山头。 txt小说上传分享

四面八方  第一章(14)

05俘虏学习班的主要任务是进行思想摸底和改造,提高对新政权的认识,写出自述和认罪书,互相检举,保证洗心革面重新做人。这个班管理比较严格,警卫森严,不允许擅自外出会友,不允许家眷探视。

还有一个投诚军官学习班,学习内容介于起义骨干学习班和俘虏学习班之间,政治待遇比俘虏学习班稍微好些,可以看报纸,大门可以自由出入,还允许亲属探视。江淮医科学校没有跟随国民党军逃跑的一百多名学员,和在战场上主动缴械投降的原三十六师军官,多数都在后面这三个学习班里。

肖卓然是新政权的翘楚,是雄踞在众多同学之上的耀眼的星辰。此后一段相当长的时间,他的工作就是管理和安排起义、投诚和俘虏人员。也就是说,他的这些同学、同僚今后的命运,主要是攥在他的手里。程先觉也不算差,作为一个起义人员,也算是有功之臣,今后的出路,就是作为留用人员帮助解放军建立新政权。

城市管理学习班里没有教官,只有解放军的首长和学习材料,学员们互为教官。起义班和投诚班里的教官叫教员,其实也是他们的服务员,还负责照顾他们的生活。

汪亦适和郑霍山就惨了,他们两个都是俘虏。虽然解放军不杀俘虏,但是也不待见俘虏。俘虏班里的教官不叫教官,也不叫教员,叫管教人员。他们早晨起床要出操,要跑步,要按照解放军的规矩说话办事,要学习汇报思想,要对自己的历史说清楚,而且是反复说,今天说了,明天还得说,跟张三说了,还得跟李四说。管教人员让他们翻来覆去地说,是为了让他们露出破绽,是为了抓住把柄。汪亦适听郑霍山说,俘虏里面罪大恶极的,有些人可能会被拉去枪毙或者判刑。所以说,他们现在住的是不叫监狱的监狱,当的是不叫囚犯的囚犯。

汪亦适感到自己真是晦气透了。他给自己算了一笔账,如果那天夜晚在他成功劝说程先觉之后,带着程先觉去风雨桥头,那他就是当之无愧的起义人员,他就是新政权依靠的力量,他就是共产党的座上宾。退一步说,如果那天他不去劝说郑霍山,还了借书之后就当机立断去风雨桥头,那他还是起义人员。再退一步说,就算他没有及时赶到风雨桥头,而如果在小东门左街口投降成功,那么他也算是投诚人员,还是解放军的朋友,还可以成为座上宾,家眷可以探视,大门可以出入,拉屎不用报告。

伙食差一点儿汪亦适尚且能够忍受,他最不能忍受的是大小便的时候有人端着上了子弹的步枪在旁边监视。刚到三十里铺的时候,他有好几天拉不出大便。他想,他要是起义人员就好了,就算是投诚也行啊!

倒霉的是,就在他距离解放军阵地不到二十步的时候,背后有人开火。这一开火不要紧,惹得对面的解放军噼里啪啦就是一顿猛打,好在对方手下留情,要不是枪口朝上,他的身上至少被穿二十个窟窿。

汪亦适作为俘虏被集中到三十里铺的时候,在路上他很恼火地问过郑霍山,说郑霍山你安的是什么心,明明看见我就在解放军的枪口下面,你居然从背后开枪,你是想让我死在解放军的枪口下吗?

郑霍山说,哪个龟孙想开枪!你不是让我跟你一起投降吗?那时候我想明白了,我不想死,我不想替那个我连认识都不认识的蒋委员长卖命,我想跟你一样,把白布绑在枪口上才出去,他妈的谁知道七弄八弄走火了。我不会摆弄卡宾枪,这个你也知道。 。。

四面八方  第一章(15)

汪亦适说,我怎么这么倒霉啊!不过,有一点你必须向解放军说清楚,那天我到四楼你寝室去找你,劝说你起义,这是真的吧?

郑霍山不回答,反问汪亦适,你认为解放军会相信你吗?

汪亦适说,这是事实,他们为什么不相信?

郑霍山说,那好,他们要是问我,我就跟他们说真话。

汪亦适听郑霍山这样一说,就轻松多了。天地良心,他确实没有与解放军为敌的想法,相反他还很敬重解放军,他劝说了程先觉,又劝说了郑霍山,这都是事实,他应该得到解放军的礼遇。

但是汪亦适想错了。

那次肖卓然来看过他之后,他苦思冥想好长时间,终于有一天,他下了决心信誓旦旦地向管教人员张泗安报告,说他有重要情况汇报,然后就把他劝说程先觉和郑霍山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讲了。

张泗安说,啊,你还那么开明啊,可是你想起义为什么不行动?你还是动摇啊!这种人我们见得多了,都是投机分子。

汪亦适说,我不是投机分子,我千真万确是因为劝说郑霍山耽搁了时间,才被国民党特务裹胁的。你们不信,可以去问郑霍山。

张泗安果然去问了郑霍山。汪亦适做梦也没有想到,郑霍山会那样回答。郑霍山说,汪亦适到我的宿舍找过我不错,但是他并没有说要起义,他只是问我要不要出城逃到江南去。

张泗安把郑霍山的回答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汪亦适,汪亦适一听脑袋就大了,差点儿没有晕过去。张泗安说,没有人证明你是因为劝说郑霍山起义才耽搁了时间,而且后来你还拿了枪,我们只能证明你是俘虏。

汪亦适有苦难言,百思不得其解。后来见到郑霍山,汪亦适说,你郑霍山真是天底下最大的坏人,我跟你前世无冤近世无仇,你为什么要害我?

郑霍山装蒜说,我没有害你。你说我怎么害你啦?

汪亦适说,分明是我去劝说你起义,才耽搁了我的时间,你为什么不跟张泗安说清楚?我劝说你到风雨桥头去向舒云舒报到,这不是事实吗?

郑霍山说,你想到风雨桥去找舒云舒,这是私事,跟起义不起义的没有关系,我为什么要说?

汪亦适顿时愣住了,他没有料到郑霍山会这么看问题。他不说话了,看着郑霍山两眼发直。

06直到二十年以后,经过当年的学友兼难友楼炳光的点拨,汪亦适才似有所悟。楼炳光说,郑霍山那时候之所以不愿意承认你是因为劝说他才耽搁了前往风雨桥的时间,完全是为了保护自己。

汪亦适当时还是不明白,稀里糊涂地说,他倘若能够证明我是起义者,他也会跟着沾光,他不承认我是起义者,我们两个都成了俘虏。他不说真话,保护自己从何谈起?

楼炳光说,你真是书呆子。你想想看吧,当时是什么环境?我们那群俘虏,成天都是提心吊胆,怕被镇压,怕判刑,还怕被发配到边塞。那时候可以说风声鹤唳人人自危。郑霍山要是承认你是因为劝说他才耽搁了起义时间,那他成了什么,那他不是成了阻挠起义的绊脚石吗,那不是找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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