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牢门不远处的阴影当中,右臂衣袖已完全被黑血浸透,滴滴答答地落个不住。任谁都能看出他毒伤甚重,可那身影却仍如孤松萧萧肃立,凛然不可近犯。
他单凭一掌便重伤此间两位领头的大人物,余下的守卫群龙无首,竟没有一个人敢上前捉拿他,生怕他是假意示弱,伺机再度暴起伤人。
双方僵持良久,倒是人群中的温长卿越看越觉得此人眼熟,越眼熟便越是心惊,怔立半晌,终于越众而出奔到近前,一把抓住他左臂,惊声急问:“岳师弟?你是不是岳师弟?”
闻衡早已力竭神危,被他这么一晃,蓦然呛咳出一大口鲜血,仰面朝后倒了下去。
“岳持!”
一梦昏昏沉沉,好似过了百年那么长,闻衡终于逐渐恢复意识,五感陆续归位。他屏息内视,感觉四肢虽然沉重,体内中却有一股温纯真气盘旋巡行,温养着气海,已将他当日因中毒所淤积的暗伤修复得七七八八。
闻衡闭眼不动,仔细回想前事,心知自己筹划落空,反而落入敌人圈套。此番虽栽了个大跟头,却也不得不佩服那位九大人的心机智谋。
只是不知道他一掌下去,那两人会不会死。
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温长卿愁得叹气:“这都晕了一天一夜了,牢里缺医少药,到底还能不能醒?”
另一个陌生的声音好脾气地道:“温少侠放心,岳公子脉象平稳有力,是精疲力竭才会昏迷不醒,将养两天,自然会好。”
闻衡手指抽动,勉力撑开眼皮,用嘶哑的气音唤道:“四师兄……”
此时此际,这一声于温长卿而言不亚于天籁。他又惊又喜,忙将闻衡扶起靠墙坐好,身边马上有人递上一碗清水。闻衡也来不及管里头有没有化功散,端过来一气干了,喉咙中的灼人的干渴方才稍解。
自他醒来,不论是这间牢房还是别的牢房,所有人都瞪着眼睛竖着耳朵听他的动静,异常专注。那模样仿佛闻衡是什么不世出的宝贝疙瘩,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生怕气喘粗了把他吹走。
顶着众人殷切目光,他轻轻舒了口气,道:“在下无能,中了对方的奸计,反而连累大伙空欢喜一场,心中实在愧疚。”
众人忙道:“岳公子说哪里话,你肯仗义出手,我等已足感深恩,公子万勿自责。”
温长卿问:“师弟,前几日赶驴冲撞车队的是不是你?”
闻衡道:“不错。我与一位朋友在司幽山下汇合,发现许多门派弟子不知所踪,经过一番探查,才追上了车队,当时不知对方深浅,只好以此法一试。没想到还是被那贼首看破了形迹。”
他们二人尽管进城后又刻意改变形容,但在对方已经留心的情况下,始月狱里突然多出两个送菜的汉子还是太显眼了。从他们混进狱中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踏入了九大人布设的陷阱。此后又是让他们送粥,又是带他们入狱,其用意无非是想引二人入套,将他们也一并扣在牢中。
现在想来,连往闻衡手臂上划的那一剑恐怕都是事先计划好的。他一旦动手,毒药立刻发作,自然插翅难逃;他若不动手,九大人也不会放他归家,势必要将闻衡聂影留下来,好继续威胁旁人。
要怪就怪他不够警觉,急于求成,贸然动手,才会折在九大人手中。
温长卿听了他的一番详述,不由感叹道:“此人来势汹汹,早有准备,我们没有防人之心,中计也是无可奈何。现在只盼逃出去的人能向门派传信,等前辈长老们设法营救。”
闻衡这才想起来问他:“都有谁逃出去了?”
温长卿道:“当时情形混乱,大伙武功又都未尽复,也只有你那位朋友拼死抢了龙境少侠,杀开一条血路冲了出去。”
闻衡点点头,欣慰道:“总算派出两个送信的。龙少侠和我那位大哥都是重义守信之人,知道咱们身陷囹圄,必然会想办法四处求援,纠集人马来救大伙。”
众人听了这话,虽一时脱身无望,倒也大感安慰,又再度谢过闻衡,各自回原处休息养神不提。
闻衡环顾这间囚室,只见除了温长卿外,还有招摇山庄、褚家剑派等门派的五六个弟子。他拉了拉温长卿的衣袖,低声问道:“四师兄,那个领头人将你们捉来,有没有要你们做什么事?”
温长卿答道:“路上什么都没说,昨晚刚在这里安顿下来,他便表明了身份,要我们给师门写信,言明各派掌门人卸任退位,将所占山川土地归还朝廷,他才肯放人。这种无理要求,我们除非是疯了才会答应他。”
闻衡:“他叫什么名字?是什么来头?”
“姓名不清楚,听旁人称呼,都叫他‘九大人’。”温长卿道,“至于身份……他自称是宫廷内卫。”
之前听见“九大人”这个称呼闻衡就有预感,眼下果然预料成真。他们此番遭遇的敌人,必然就是赫赫有名的大内九大高手,排在最后的那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