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脉脉凝视了片刻,很有默契地相视一笑,往事皆已释怀。
含光道:“你休息吧,有些事,我想去问问承影。”
“你去吧。”
含光扶着他躺下,走出屋外。
薛明晖见她出来,眸中闪过一丝晦暗之色,含光对他视而不见,径直对承影道:“江将军,我想和你谈谈。”
承影默然跟在含光身后,两人走到后院,含光停住步子,回头柔柔一笑:“大哥,这几年你可好?”
这一声大哥,让承影心里涌起了一些不为人知的情愫。
“还好,你呢?”
“我也很好,我去了塞外,最近才回到这里。”
“你为何不报个平安,我一直,很挂念你。”
“我知道。可是你若是知道了我的去向,必定会很矛盾,你身为臣子,我不想让你难做。”
“当日城墙之上那一箭。”
“我知道大哥是为了救我。”
承影暗暗舒了口气,心里的一块巨石落地,他一直怕她误会,这几年来放在心里成了心病。
“大哥,我想知道爹爹他为何要反?皇上说他是为了我,但我并不相信。”
承影左右看了看,走到一处假山之后,才低声道:“义父之所以要反,一是因为要救出霄练,二是因为他知道的太多。霄练被皇上扣在京城之后,义父担心皇上要杀他,想要救他出来。但这么做,必定是要背着通敌叛国的罪名。义父一直犹豫,但霄练是虞家唯一的子嗣,义父不能坐视不管。他秘密见了霄练一面,霄练终于承认自己就是霄练,并且说出了当年惊风城的秘密。原来,那一伙追杀我们的梁兵并不是梁人,而是康王派出的杀手,他担心姑姑将密旨一事告知义父,所以想要将假扮梁兵将你们一家人斩草除根。义母和霄练跳崖之后,霄练侥幸被挂在树上,听到了那些人的谈话。当时你和义父都以为他死了,既没有到山崖下找寻他,也没有来找寻义母的尸首,所以,他心里一直怨恨你们,这就是他不肯和你们相认的原因。后来他随着难民逃到了梁国边城,机缘巧合被许志昂收养,成为他的义子许为。义父知道这些事后,想到自己不仅知道皇宫密道,还知道密旨之事,心里更是惶恐不安。皇上虽然明面上对他信任有加,但不能保证将来有朝一日走狗烹良弓藏,再加之康王对他许诺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首辅之职,他便决定假戏真做,真的谋反。但他并不是为了康王而反,只是想借着这次谋反,取康王而代之,自己坐上龙椅。皇上说他因为你而谋反,只是说对了一点而已,他的确是从你身上看到了帝王的无情和凉薄,所谓唇亡齿寒,由此及彼,他不想落个你那样的下场。他对我说过,只有坐上皇位,才能安心,才能永远不再担心被人杀。”
含光听到这里,已是心里大震,原来父亲的谋反,竟是这样的内情。
“那你呢,你知道一切为何不告诉皇上?”
“我一直两难之中,忠孝难以两全。我知道康王不是皇上的对手,也知道康王的势力并没有义父想的那么大,但义父已经如同惊弓之鸟,不肯再相信任何人,执意要真反。那日宫变,我仍旧抱着幻想,希望义父能悬崖勒马,所以我一箭射死了康王,既是想绝了义父的后路,也是想要灭口,除了康王和我,无人知道义父是真反。没想到义父还是不肯回头,最后”
含光缓缓叹了口气,低头沉默了半晌,才轻声道:“谢谢你,承影,如果我不问,这些事,你一定会烂在肚子里,我知道。”
承影微微一震,对含光笑了笑:“含光,我也知道,就算我不找你,你一定会在宫外过的很好。可惜,缘分天定,即便你远在塞外,也会被他找到。而我,守在你身边十年,也只是你的哥哥。”
含光鼻子一酸,眼中蓄满了眼泪。
“如果你不是一早就和柳姐姐订了亲,如果爹不是一直把你当儿子看,也许一切都不同,但这世上没有也许,所以,你永远都是我的大哥,天涯海角永生永世都是。”
番外(一)
这一场梁商之战,结束在来年三月,梁国损失精兵十万,割让城池七座,递了请和国书。霍宸接了国书,和众臣商议之后,派出使臣在清原城与梁国太子和谈。这场战事终以梁国的落败而告终。经此一战,梁国元气大伤,已是强弩之末,苟延残喘。
霍宸带着含光等人班师回朝,回京途中接到使臣密书,得知合约已定,霍宸不禁笑着对含光道:“所谓偷鸡不成蚀把米,说的正是梁帝。”
含光也忍不住笑道:“是啊,你和拓跋连城南北夹击,联手蚕食他数座城池,梁国的版图足足少了一半,这下子,恐怕二十年内都难以翻身。”
霍宸微微一笑:“朕并不欲给他翻身的机会。”
“那皇上为何不趁机一举平定天下?”
“现在还不是时机。梁国国力比我朝尚要稍胜一筹,这次若不是拓跋连城相助,谁胜谁负还很难说,虽然眼下梁帝落败,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我们若是赶尽杀绝,梁帝必定带领百姓官兵与我们决一死战,拓跋连城那边是游牧民族,擅长的是突击,经不起长时间的耗战。这么一来,我与拓跋连城都被拖陷进去,就算灭了梁国,我们也会元气大伤。所以,我才会接他的请和国书。历此一战,梁国百姓家破人亡,流离失所,梁帝为弥补国库空虚,必定要加重税负,要补充兵力,就要不断征兵。百姓生活疾苦,自然就生了民怨,他失去民心时,正是我们出手的好时机。我们也正好趁此时机养精蓄锐。这些事急不得,要忍耐,等待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