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会儿两人胡闹完已是未时末,阮蓁满打满算不过睡了一个时辰,便起身梳妆,为宫宴做准备。霍成原本的意思是她身子疲累,不必强撑着,反正不过一个小小宫宴,算不得什么,阮蓁却坚持要来,霍成也没有办法,只好随她去了。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阮蓁如今正生着气,霍成想要讨好她,自然只能百依百顺有求必应。
一想到自己最后搂着霍成又哭又叫,什么羞人的话都说出口,求着他放过她的羞耻画面,阮蓁就觉得又羞又恼,真想上去把霍成那张一本正经的脸挠花了……
阮蓁想着想着,面上浮现一抹红晕,腿心的不适愈发强烈,始作俑者却神清气爽站在眼前,她心中不忿,忍不住掀眸瞪了一眼霍成,催他快走。
霍成却好似没看到她的眼神一般,仍旧站着,黝黑双目一瞬不瞬地攫着她。
身后是三三两两携伴而来的贵女命妇,他们二人杵在这里实在打眼,几乎来一个人便要看他们一眼。阮蓁在这方面的脸皮一向不算厚,不似霍成这般任你们的目光能在他身上戳出个洞来,依然面不改色。她等了又等,也不见霍成有要离开的意思,便有些着急,即便知道他这样是想逼着她跟他说话,她还是忍不住出声低声催促他:“你快去承庆殿,宴席要开始了……”
霍成一贯深谙何谓得寸进尺,当即顺杆儿往上爬,“宝贝儿,叫一声夫君。”
“你……”阮蓁恨得直磨牙,要不是目下众目睽睽,她真想咬他一口,看看他的脸皮是不是当真那么厚!
霍成却不是非要她叫,他的目的早已达到,便上前一步牵住她垂放在身侧的手,轻轻捏了捏,低声道:“外面冷,一会儿宴席散了在殿里等着,我来接你。”
他就是有这样三两句话便能让她软化的本事。阮蓁黑白分明的眼睛左右看了看,唇瓣忍不住微微翘起,却还是强撑着冷着脸“嗯”了一声,然后没等霍成再说话,她转身逃一般地进了千秋殿。
明明那一声“嗯”,尾音透着止不住的飞扬。
霍成看着她进了殿门,嘴角露出一抹极淡极淡的温柔笑意,一瞬柔和了他冷硬的面庞。
殿门前,周氏扯了扯女儿的衣角,催促她快些进去,“再不进去要误了开宴的时辰了!”
一身浅杏苏绣百蝶袄裙的妙龄少女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收回视线,跟着妇人进了殿门。
此番宫宴宣平侯府的人自然来了,只不过赵宝嘉怀有身孕,这正是第二个月,胎相未稳,这一次就留在了家中。是以这一回来的人便只有刘氏和温雨燕。
阮蓁和刘氏本就品阶相同,加之又是一家人,都不用陈皇后特地吩咐,宫人便很有眼力见儿地把她们的席位安排在了一处。
席间阮蓁自然是与刘氏和温雨燕好生说了会儿话,只不过她始终觉得有一道视线在注视着自己,那目光暗含探究,惹得阮蓁暗暗皱了皱眉头,不动声色地抬眼看去,便对上了对面席位的最末端的一个浅杏衣裳的少女。
齐慧。她一直看着她做什么?
对上阮蓁的目光,齐慧做贼一般,飞快低下头,佯装专心吃饭,心里却又一次想起方才在殿门外看到的场景。男人那抹一闪即逝的温柔笑意在她心里留下了不灭的痕迹。
她原本以为他当真如世人所说,空有一副好躯壳,内里却是一个冷心冷情的寡情之人,甚至就连前些日子偶然听到旁人说起他和阮蓁的婚事,说他对阮蓁如何百依百顺,捧在手心疼爱,她都觉得那是无稽之谈,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岂是那么容易就放下手中的刀的?但现在她觉得她错了,原来他当真有这样百炼钢成绕指柔的时候。
她真的承认了,阮蓁当真是有着莫大的福分。
戌亥交接,宴席到了尾声,命妇们接连起身告退,出宫去了。
男人们的宴席素来比女眷这边散的晚,阮蓁本以为自己还有的等,谁知千秋殿的人还没散尽,霍成便来了。
他今日又穿回了从前的玄色直裰,逆流而来,在一众桃粉杏黄中格外惹人注目。
阮蓁站在原处,扬着嘴角看着他一路目不斜视地朝自己走来,连常乐长公主带着酸气的揶揄都没放在心上。
到了阮蓁面前,霍成解下身上的大氅披到她身上,系好绸带,牵着她的手同众人道别,而后相携着离去。
阮蓁本以为他们会直接回家,谁知马车却一路朝与宣平侯府截然相反的方向而去,她挑开暗色织金帘子朝外看了看,家家户户灯火通明,门前的灯笼连成一道红线。
“我们要去哪儿?”她放下帘子,转头问道。
霍成将她搂回怀里,言简意赅道:“钟鼓楼。”
钟鼓楼建在邺城最中心的位子,每日晨起和傍晚,会有专门负责的差人前往钟鼓楼敲响钟鼓,晨钟暮鼓的声音悠悠荡荡传遍整个邺城,提醒着人们一天的开始和结束。
去那里做什么?难不成是看花灯?可是钟鼓楼离西大街尚有段距离,站在上面大抵也只能看到影影绰绰的明光了……
阮蓁胡乱猜测着,便到了钟鼓楼前,马车停了下来。
因是上元节,钟鼓楼内外灯火通明,璀璨明光笼罩着整座楼阁,可见其上飞阁流丹,画栋雕檐,有如仙境。
许是提前打点过,本该有人看守的钟鼓楼此时看起来空无一人,阮蓁和霍成上了二楼,推开槅扇,走了出来。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