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是。”夏芒他们法律系的毕业生,尤其研究生,大半都是在学校的时候就通过了司考,何景迟自然是属于特别优秀的那批,一次过关,其余的有的两次,有的三次,但是无论如何,毕业前也都拿到了法律职业资格证书,夏芒最初跟何景迟一起考过一次,但是没考过,后来也就不那么上心了。她没想做法官,也没想做律师,考司考也不过是为了跟何景迟一起复习,一起考试而已,既然何景迟已经过了,那么她也就不再有兴致继续考下去。所以,夏芒几乎是少有的法律系硕士研究生里没有资格证的那一个,这事她倒也从来不觉得丢人。
可是,跟何景迟离婚之后,夏芒只觉得日子一下子变得漫长而虚无了起来,长夜漫漫连等待都无从等起的日子,总是需要些事情开打发时间的。以前还没离婚时,夏芒虽然嘴上不说,心里其实时常抱怨何景迟的晚归,尤其是事务所才成立的时候,何景迟每天都要为了建立客户资源而应酬,夏芒只有一边看着美剧,一边等待着他回家。等待总是让人焦急而惆怅的,而离婚后夏芒才明白,没得可等,其实却是件更加令人惆怅的事。
于是,夏芒干脆决定给自己再找点事情做,完成早在大学时就该完成的事。她并没跟何景迟说过这件事,想来何景迟知道,定然是听了杨思思或者彭少说的。何景迟这么一问,她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赧然道,“是,我想考个试试,不过没准还是考不过的,就当考着玩吧。”
“这就对了,念了6年法律专业,总不能白念吧,早就劝你考呢,就算你不想当律师,以后进公检法系统也好啊,在政法委这几年都快给你呆废了。”
夏芒暗自攥了攥拳头,攥得指节都有些发疼,想起以前还没离婚时,何景迟的确就是时常劝她再考次司考,那时候,她觉得考了也没意思,她的理想就是当个贤妻良母而已,贤妻良母这个角色是并不需要从业证的,有那时间她倒是宁愿学学厨艺或者插花之类的有关家庭建设的事。夏芒印象最深的事就是那个时候何景迟劝她时还说过,“芒芒你太不思进取了,我那新招的助理小于,本专业都不是法律,但就是对法律感兴趣,来所里一年,今年就把司考拿下了,估计一年内就能实现自己创收,你连人家小女孩儿都不如,还是法学硕士呢。”
夏芒那会儿却是不在意地笑笑,“她要给你当助理,当然要考司考,我是给你当媳妇,我考那些有什么用。”如今想来,这话却真是可笑,当年的助理拿了上岗证,也许就要成媳妇了,而她这个媳妇却是已经下岗,最后连助理都没得当。
“嗯,先考下来再说吧,我爸倒是问过我要不要去法院,一中法现在的院长跟我爸也认识,我爸问过,我的学历背景进法院也是没问题的。”
“所以啊,别考个试试,要考,就必须拿下,你这几年落下的太多了,指着自己看书估计够呛,去报名个补习班吧,封闭学习的那种,应该是七月份有开班的。”
“封闭啊,我得问问我们主任行不行……”夏芒犹豫地说道,其实主任那边挺支持她考司考的,打早还劝过她让她报名个补习班,这边可以给她假期。可是夏芒犹豫的却是学费的问题,市里最有名的万国司考培训,普通的封闭课程要两万左右,VIP要四万多。她离婚的时候一分钱也没要,虽然她平时花钱并不多,但是她一贯是个对钱没什么概念的人,自己的那些工资存下的也没多少,这半年来的积蓄并不够学费。跟父母张嘴要这个钱,她却又怕父母起疑,何景迟的律所做的风生水起的,要是这点钱还跟老两口张嘴,她跟何景迟的离婚的事定然穿帮。
夏芒自小养尊处优,还真是从来没为钱的事情发过愁,这个司考班的事在她脑子里想了下,最后就也放弃了,反正她对于那张证书也不是特别的期待,只不过就是闲着打发时间而已,放在以往这点学费倒也不是大数,花了就花了,可是现在既然并没有这个能力,何苦让自己为难呢。
何景迟大约是并没有想过夏芒这些事情上的难处,因为以前没离婚的时候,家里的财务的事他从来也没管过,永远都是赚多少钱都上交到夏芒手里,虽然他也知道夏芒离婚的时候,家里的存款一分钱也没要,但是他可能也没想过,夏芒自己是连点私房钱都没有的。
夏芒不会理财,更没存私房钱的概念,就知道自己的工资,平日里家里的开销就用的七七八八,何景迟给她的钱她留下日常要用的,其余的就是到银行存个活期,后来银行里那些做理财业务大姐时常见她存钱,就动员她做理财,她也就全都委托给那些大姐,什么时候存,什么时候取,什么时候有了新的理财项目,那些业务大姐都会打电话给她,她也就从不上心。家里投资的事,买房子或者其他的,何景迟跟她要多少,她就取了给他。甚至最后离婚的时候,这两个自小的大少爷跟大小姐,倒是谁也不是出于矫情没提财产分配的事,而是似乎没觉出钱的意义在哪。
离婚协议书是何景迟亲自拟的,财产分配上却只是寥寥夫妻共同财产一人一半这样一句话,连个细则都没有。作为律师,这样的一份协议显然十分的不靠谱,民政局办离婚手续的时候,工作人员还特意拿着协议问过他们,“财产分配上没问题么?”俩人的脑袋都摇得拨浪鼓似的,真的是谁也没当回事。
也许,在何景迟心里,还是有着这么多年跟夏芒在一起的习惯,所谓我的是你的,你的还是你的,所以在这些细节上反倒是没必要纠结。而在夏芒心中,这样一段她以为能是地老天荒的感情和婚姻居然能出现裂缝,早就让她根本想不起任何现实的问题。
不过,在跟何景迟离婚这件事上,连杨思思都有点不理解夏芒,在杨思思单纯的想法里,老公劈腿,不带走他全部财产已经算是仁至义尽,怎么之后还能跟朋友似的相处,对那个渣男人没有丝毫的恨呢。夏芒还真不是圣母和虚伪,她对何景迟的确是恨不起来。因为说到所谓劈腿,她其实并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证据,甚至也认为何景迟也并没有在真正意义上背叛他们的感情。只是,他心里有了另外的一个女人,从他的眼神、动作和话语里,夏芒能感觉出何景迟对那个小于的在意,所以才会在看见那样一幕之后,顿时觉得心灰意冷。
这种灰心不是对何景迟的灰心,反倒是对她自己的灰心。
因为某种程度上,夏芒相信何景迟绝不会因为这个骤然出现在他心底的女人而动摇他俩之间的婚姻关系,而小于的出现也并不是取代她而存在,而是填补了何景迟心里原本的空白。夏芒绝望地发现,她追了那么久、盼了那么久、爱了那么久的那个男人,也许从头到尾都是只拿她亲人一样看待着,从来没有一种男人对女人那种强烈的爱。他宠她,他对她好,
一切只是因为他们认识已经二十几年了。二十几年,即使是一件用惯了东西,都是会有感情的,更何况是个大活人。但是,在何景迟身上第一次看到那种闪耀着激情的目光,夏芒却是在他看着小于的时候才见到的。
所以,坚持还有意义么?二十几年的相处都没有激情的火花,又怎么能指望着青春日薄的今后,能寻找到这份激情呢。结束,是一个因为跟何景迟的爱既然从头到尾都是她夏芒一个人的事,那么,就干脆彻头彻尾变成她的独角戏就好了。夏芒不想自己因为嫉妒,而变得不堪,无论如何,现在的何景迟眼里,她夏芒即便不是他深爱的那个女人,却是也是个好女人。她可不想最后的最后,因为她的嫉妒和煎熬把自己也变了模样,最后在何景迟心目中也不再复丝毫的美好。
所以离婚这事,到今天为止,苦头夏芒吃过,心酸夏芒忍过,但是她却还是认为,这是个正确的决定。
胡思乱想中,车子已经停进停车场,何景迟跟夏芒说,“走吧,咱们去买菜。”这话说得自然的就好像他们依然是夫妻一般,夏芒也就只是顺从地点点头,只是,还没走出几步,她的电话就响了起来,杨思思在电话那边气急败坏地说道,“芒芒,快来,我跟人撞车了,正打得不可开交呢。爷爷的,我上个月才买的车啊,我非让丫撞我的吃不了兜着走,赶紧过来帮我。”
09、事故现场
杨思思报上了事故地址,再没多容夏芒问一句就已经挂了电话,夏芒握着电话呆愣了下,才是回过神来对何景迟说,“景迟,思思那边跟人撞车了,我得过去一趟,晚点或者明天再来拿东西,我先走了。”说完就回头往车子走去。
何景迟一把拉住夏芒的手臂,皱眉道,“她人没事吧?你别着急,我跟你一起去。”
“哦,人应该没事,在电话里还能大吵大嚷呢。”夏芒说着,看何景迟走向驾驶那边,也就没多犹豫,拉开了副驾驶这边的门重又坐回了车子里。他们俩在一起,无论是开谁的车,只要有何景迟在,夏芒就不会当司机,至少过去的那么多年来,一直如此。
上了车,夏芒跟何景迟说完地址,何景迟才又问道,“报保险公司了么?这杨思思真不是省油的灯,撞了车,人要是没事归保险就好了,找你干什么?”
“呃,彭彭不是还没回国吗,她一个小姑娘,肯定又着急又害怕,想个人陪着她的。”夏芒立即替杨思思解释道,看着何景迟依旧紧蹙的眉头,马上又补上一句,“明天,明天我再来做饭给你吃。”
果然,何景迟的眉头舒展开来,唇角一勾,绽出抹笑容,眼神依旧盯着路面,一直手却是跃过排挡,熟练地找到夏芒的手握了下道,“不是,不是可惜这顿饭没吃上,我是想,我要是没跟你在一起呢,她给你喊去,还得害你跟着一起着急,你遇上这样的事也是爱慌张。”
“哦。”夏芒垂了头,心里涌进一丝的甜,无论他们之间的关系发生什么样的变化,有一点倒是从来不曾变过,那就是何景迟对她的关心和呵护。
眼前是那双熟悉的大手,修长而有力,此时刚刚从她手上移开,重新又握住排挡,微微用力的时候,手背上会有几条凸起的筋,让这双原本显得有些秀气的手显出些男人的粗犷。她看着这双手,从一个男孩儿的手,变成一个男人的手,亦是看着这双手的主人,从一个调皮、傲慢的小小子,变成了个成熟、内敛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