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记得,那不就是司马颖的部下吗,只有他的军队驻地靠近离石。”
“我已经见过上次带头的军官了,只不过他没有认出我们。从本地百姓处打探的消息得知,他们就驻扎在洛阳附近,而且公然在民间作恶抢掠,地方官都在装聋作哑。”
“为何张昌一点消息都没有打探出来?”唐仲的眉头拧成了一团,他心中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杨柯掏出了张昌送至离石的那封密函,递给了唐仲。唐仲接过来展开一看,上面简简单单一句话:“司马颖奉旨入京辅政。”
唐仲默然半晌,突然叹了口气:“子平到底是选择站到了你叔父那边还是别有隐情,仍需要详查,我不相信他会背叛公子。”
张蕊从唐仲手中接过了那封密函,匆匆览罢,诧异的说道:“这封密函有什么问题吗?老夫子何出此言?”
杨柯淡淡一笑:“如果我没猜错,子平一定出了变故了,最坏的结果就是被监禁或者受到了要挟。如此重大的变故,他怎么会在旨意下达,司马颖已经到京都的时候才给我报信。而且信里的内容语焉不详,对于我叔父参与的事又只字不提,至于司马颖是带着军队来的,更是一个口风都不漏,事有反常必为妖。”
张蕊仔细一思量,确实如此,但同时她心中又存了一个大大的疑问:“这样说来,他们写这封信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
唐仲接口道:“这就是问题所在了,他们是想诱使公子回京,这个背后一定隐藏了天大的阴谋。”
“我在朝中至今没有官职,始终隐藏在背后,一纸矫诏就可以将大权尽数收归与我叔父和司马颖名下,只要将我软禁或者杀掉,这个世上谁还会记得有我这么一号人物。如果万一不行,司马颖带来的军队就是为了对付我用的,何况叔父一直兼着太尉之职,虽然是名义上的天下兵马统兵官,可是在非常时期,这个名义足以抵得上十万雄兵。”
“公子的意思是,这一次他们是做好了一个口袋,等着你往里面钻?”唐仲心中其实一直有这种猜测,但这句话一定得由杨柯自己说出来,换做其他人来说这句话,就有了离间之嫌了。
杨柯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权利有什么好,背着天大的干系,干着最苦最累的差事,没有朋友,无人倾诉,时时刻刻还要提防着明里暗里的敌人,甚至提防着自己的亲人。我实在是搞不明白,那个位置坐上去就真的那么重要吗,哪怕舍弃一切都义无反顾?”
张蕊看到杨柯心事重重的样子,默默的为他的杯中续满了酒,盛满了一碗热汤放到他面前:“用点热汤再饮酒吧,能暖暖胃。”
这一席酒喝下来,三人都沉默不语,杨柯一路劳顿,酒入愁肠,很快就醉了,安顿他到房中安寝之后,唐仲拉了拉张蕊的衣袖,示意有事和她商议,两人除了杨柯的卧室,来到了外间屋。
“幼芳姑娘,这一趟我一定要带着你来葫芦谷,是有大事拜托。”唐仲一脸庄重,深施一礼。
“老夫子,礼不敢当,有什么事您就吩咐吧,我一定办到。”张蕊的神情坚决。
“公子做事从来都是进退有度,高瞻远瞩,但这一次我看他是彻底乱了方寸,并不是他没有猜到,其实在他离京之前就有预感,提前做了部署,对于他叔父,只是委以虚职,不授实权。但公子始终心里存了一丝幻想,故意不去面对这最后摊牌的一刻。但是现在,箭在弦上,生死攸关,他不能心软,更不能意气消沉了。刚才公子的口气,我感觉他几乎连挂冠求去的心思都动了。”唐仲一脸的焦急。
“老夫子,你别怪他,这几年来,他没过过一天安生日子,用修烈自己的话说,如同在刀尖上打滚。他是太累了,咱们也别逼他,让他好好缓口气如何?”张蕊今日与杨柯久别重逢,本来是满心欢喜,可见到杨柯这样的状态,内心却万分不忍。
“公子现在身系着无数人的身家性命和天下安危,好不容易平定了朝局,换来我大晋走向大治的一丝曙光。如果再有权臣作乱,我们这些人死无葬身之地事小,天下藩王起事、异族趁机造反,百姓就会兵连祸结,有涂炭之灾啊。当今天下,能给大晋带来繁荣昌盛的,非公子莫属,此时此刻,公子的心要狠,志要坚,这些话,只有幼芳姑娘你才能说给他听,老夫为天下苍生求你了。”张蕊心中愁肠百结,她做梦都想着能和杨柯一起不问世事,早谐连理,远远离开这纷乱的朝堂,可杨柯只要在朝堂一天,就不得不顾忌自己曾经沦为官妓的这个污点,同时还要面对自己的皇后姐姐、亲生父母的压力,更要面对天下人的悠悠之口。
“姑娘的心事我都懂,公子是老夫这辈子仅见的大才,鲲鹏就当展翅九天,蛟龙就该遨游四海,如果公子这辈子只能终老于林泉,姑娘难道不替他惋惜吗?”唐仲目光炯炯的看着张蕊,眼神锋利得几乎要穿透到她的心里。张蕊脸色苍白,她眼前似乎看到了杨柯一介布衣,儿女绕膝,平凡一生,碌碌无为的场景。一边是杨柯的万里鹏程,一边是自己的终身幸福,张蕊生平第一次面对如此艰难的抉择:“老夫子,您不要再说了,容我好好想想行吗?”
唐仲一言不,再次深施一礼,默默退了下去。
张蕊回到卧室,杨柯沉睡正酣,窗外一轮明月高悬,皎洁的月关透过窗棂,半映在杨柯脸庞上。沉睡中的杨柯神态安详,张蕊轻轻的掖了掖被角,眼泪如断线的珍珠一般落了下来:“老夫子说得对,你是天上的鲲鹏,海里的蛟龙,你是天下人的杨柯,不是我一个人的杨柯,如果真的让你陪着我一个人终老,那我就太自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