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个导致阉割恐惧的焦虑来自于他会在施虐幻想中,幻想自己的排泄物变得有毒而危险。在他心里,他自己的阴茎等同于这些危险的排泄物,充满了不好的尿,因此在他的性交幻想中变成毁灭的器官。另外,他相信他因为认同坏父亲,包含有父亲的坏阴茎,而更加恐惧。当这种认同增强时,他会觉得自己像与坏的内在父亲连手,攻击自己的母亲。结果他就不再那么相信自己性器的创造与修复特质,而会觉得自己有更强的攻击冲动,也因此他与母亲的性交会是残酷而有毁灭性的。
这种性质的焦虑有重要的影响力,可导致他产生实际的阉割恐惧,潜抑性器欲望,以及退化到较早的阶段。如果这种恐惧太过度,潜抑性器欲望的驱力太强大,他之后必然会有性能力方面的问题。正常而言,男孩的这种恐惧,会因为他想象母亲身体是所有好的事物(好的乳汁与婴儿)的来源,以及内射所爱的客体,而被抵消掉。当他的爱的冲动居于上风,身体的产物与内容都会带有礼物的意义。他的阴茎变成一种工具,可以给予母亲满足和小孩,也能弥补修复。此外,若小男孩感觉自己包含了母亲的好乳房与父亲的好阴茎,则会更信任自己,较放任自己的冲动与欲望。在与好父亲结合并认同时,他会觉得自己的阴茎获得了修复和创造的特质。这些情绪和幻想都让他能面对阉割恐惧,更安稳地建立性器位置。这也是他的性能力得以升华的前提。而性能力的升华,对孩子的活动与兴趣有深远影响,也是孩子在未来人生中能拥有性能力的基础。
女孩的俄狄浦斯发展
我已经描述过女孩的早期俄狄浦斯发展,与男孩发展相同的部分,现在我只指出在女孩俄狄浦斯情结中一些特有的重要特征。
小女孩在潜意识中知道自己包含潜在婴儿的同时,也很怀疑自己未来生育小孩的能力。在许多方面,她都觉得自己比不上母亲。在孩子的潜意识里,母亲拥有神奇的力量,因为所有美好事物都来自于她的乳房,何况她还包含了父亲的阴茎跟婴儿。男孩认为拥有可与父亲阴茎相较的阴茎,就可望拥有力量,但相对地,小女孩没有工具可以确保自己未来的生育力。除此之外,她对自己身体的内容感到焦虑,也因此更加怀疑。这些焦虑使她有更强烈的冲动,想剥夺母亲身体中的小孩,以及母亲所拥有的父亲的阴茎,但这又反过来更增强她的恐惧,害怕想报复的外在与内在母亲攻击她自己的里面,夺走自己里面“好的”内容。
以上这些因素,其中一部分也会在男孩身上运作,但是事实上,女孩的性器发展核心是接受父亲阴茎的女性欲望,而她的主要潜意识是环绕着她想象中的婴儿,这些都是女孩发展独有的特征。所以女孩的幻想与情绪最主要都与她的内在世界和内在客体有关;她的俄狄浦斯竞争主要表现在跟母亲抢夺父亲的阴茎和婴儿;此外,在她的焦虑中,恐惧母亲报复攻击她的身体,和伤害或夺走她内在的好客体,扮演了非常重要与持久的角色。我认为这是女孩最主要的焦虑情境。
对男孩而言,对母亲的嫉羡(觉得母亲包含了父亲的阴茎和婴儿),是他反向俄狄浦斯情结中的一个元素;但对女孩子而言,这种嫉羡则是正向俄狄浦斯情境的一部分。这将一直是影响她性发展与情感发展的重要因素,也会深远地影响到她认同母亲在与父亲的性关系中的角色,和她所扮演的母亲角色。
女孩希望拥有阴茎,成为男孩,是双性恋特质的表现,也是女孩与生俱来的一项特征,就像男孩子有成为女人的欲望一样。但她拥有阴茎的希望,次于接受阴茎的欲望,而且会因她的女性位置受挫,以及在正向俄狄浦斯情结中感受到的焦虑和罪疚,而大为增强。她想取代母亲在父亲身边的位置,并从父亲身上接受小孩,但这种欲望注定受挫,而阴茎嫉羡在某种程度上就可加以弥补。
我在这里只能稍微着墨影响女孩超我形成的特殊因素。女孩的内在世界在她的情感生活中扮演很重要的角色,她会强烈地想以好的客体填满这个内在世界。这导致她有很强烈的内射历程,而她性器的接受特质又更强化内射历程。她爱慕的内化父亲阴茎也形成她超我的本质上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她在自己的男性位置中认同父亲,但是这种认同的基础是拥有想象的阴茎。她对父亲的主要认同,建立在她与内化的父亲阴茎的关系,而这项关系的根基包括她的女性与男性位置。在女性位置上,她被性欲和渴望孩子的欲望驱使,而内化她父亲的阴茎,并能完全臣服于她爱慕的内化的父亲。但在男性位置上,她则会在男性化的志愿与升华层面,与父亲竞争。因此她对父亲的男性认同,会与她的女性态度混合在一起,这样的结合便是女性超我的特色。
在女孩超我形成中的被爱慕的好父亲,在某种程度上,会对应会阉割人的坏父亲。但是她主要的焦虑客体是迫害的母亲。如果她能认同内化的好母亲的母性态度,而这个内化好母亲能够与来自坏母亲的被害恐惧平衡,则她与内化好父亲的关系便能因为她自己对父亲的母性态度,而受到强化。
虽然内在世界在女孩的感情生活中占有重要地位,但小女孩对爱的需求和与人的关系,都显得相当仰赖外在世界。不过这种对比只是表面上的,她之所以仰赖外在世界,是因为她需要确认内在的世界。
与俄狄浦斯情结古典观的一些比较
弗洛伊德认为,性器欲望和确切的客体选择发生在性蕾期,而该阶段大约从三岁到五岁,并与俄狄浦斯情结同时发生。在这个阶段,“只有一种性器,也就是男性性器,会被注意到。因此出现的不是以性器为首位(rimacyofthegenitals),而是以阳具为首位(rimacyofthehallus)。”(S。E。19,。142)
对男孩而言,“可能摧毁儿童阴茎组织(hallicorganization)的是阉割的威胁。”(S。E。19,。175)此外,他的超我,也就是承继俄狄浦斯情结而来的结果,则是借由内化父母权威而形成。罪疚感是自我与超我间拉锯的表现。必须在超我发展出来后,“罪疚”这个词才适用。弗洛伊德非常强调男孩的超我是内化的父亲的权威。他虽然多少肯定对母亲的认同也是男孩超我形成中的一个因素,但从来没有详尽表达过自己在这方面的观点。
在女孩方面,弗洛伊德认为女孩对母亲的漫长“前俄狄浦斯依附”(re-Oedialattachment)涵盖了她进入俄狄浦斯情境前的所有阶段。弗洛伊德也说这个阶段是“排他性依附母亲阶段,也可称为“前俄狄浦斯期”。(S。E。21。。230)因此在女孩子的性蕾期,女孩与母亲的关系中最根本的,始终相当强烈的欲望,集中在从她身上接受阴茎。在小女孩的心里,阴蒂就代表她的阴茎,而阴蒂自慰便是她性器欲望的表现。阴道此时还未被发现,只会在长大成人后才产生影响。当女孩子发现自己没有阴茎时,她的阉割情结就会浮现出来。在这个关键时刻,她就会因为憎恨和厌恶母亲没有给她阴茎,而切断对母亲的依附。她也会发现她母亲也没有阴茎,因此会把依附对象从母亲转为父亲。她一开始转向父亲时,是希望接受阴茎,接下来则希望从他身上得到小孩,“也就是得到一个婴儿,取代阴茎的位置,这也符合古老象征中,婴儿与阴茎等同的意义。”(S。E。22,。128)因此她的俄狄浦斯情结便是经由这些方式,由阉割情结引发。
女孩的最主要焦虑情境是失去爱,而弗洛伊德认为这种失去爱的恐惧,与母亲死亡的恐惧有关。
女孩的超我发展与男孩的超我发展,在很多方面不尽相同,但是两者有一个重要的共同特征,那就是超我与罪疚感都是由俄狄浦斯情结引发。
弗洛伊德谈到了女孩子在前俄狄浦斯期,跟母亲的早期关系中,衍生出的母性感觉,也谈到女孩由俄狄浦斯情结衍生出来的,对母亲的认同,但他没有将两者连结起来,也没有说明在俄狄浦斯情境中对母亲的女性认同如何影响女孩的俄狄浦斯情结。他认为,当女孩的性器构成在成形时,她对母亲的重视主要是基于阳具层面。
现在我将摘要说明我自己对这些重要议题的观点。我认为,男孩与女孩的性发展和情感发展,从极早的婴儿期开始,就已经包括性器知觉和倾向,而这些知觉和倾向构成了反向与正向俄狄浦斯情结的最初阶段,其中以口腔原欲为主要经验,混杂了尿道与肛门的欲望和幻想。从生命最初的几个月开始,这些原欲阶段会一直互相重叠。正向与反向俄狄浦斯倾向从一开始就密切交互作用。而正向俄狄浦斯情境则在以性器为首位的阶段达到巅峰。
两性的超我都是在口腔期出现。在幻想生活与爱恨交织的情感强力影响下,儿童在每一个原欲组织阶段都会内射他的客体——主要是他的父母——并以这些元素建立起他的超我。
因此,虽然超我在很多方面都会对应到幼儿世界里的真实人物,但仍有许多不同的组成元素和特征,反映出他心里幻想的形象。从建立超我的一开始,所有这些会影响他客体关系的元素,都扮演了一定的角色。
最先内射的客体,也就是母亲的乳房,构成了超我的基础。就像婴儿与母亲乳房的关系是最先发生,并强烈影响婴儿与父亲阴茎的关系,婴儿与内射母亲的关系,也会在很多方面影响到整体的超我发展。超我的许多重要特征,不论是关爱保护,或是毁灭吞噬,都是衍生自超我的早期母性元素。
两性最早的罪疚感都来自于想要吞噬母亲,主要是吞噬母亲乳房的口腔施虐欲望(亚伯拉罕)。因此这种罪疚感是在婴儿期就出现。罪疚感并不是在俄狄浦斯情结结束时才出现,而是从一开始就存在的元素之一,会塑造俄狄浦斯情结的演变历程,并影响它的结果。
现在我想转而讨论男孩的发展。我认为,当婴儿产生性器感官时,就会开始有阉割恐惧。男孩希望咬掉父亲阴茎的愿望,呈现了他早期的阉割父亲的冲动,相对应的,男孩子会因为害怕自己的阴茎也被咬下,首先感受到阉割恐惧。这些早期的阉割恐惧,首先会因为来自其他许多源头的焦虑,而相形失色。在这些焦虑当中,内在的威胁情境扮演了主要角色。发展愈接近以性器为首位,阉割恐惧就愈会浮现出来。因此我虽然完全同意弗洛伊德所认为,阉割恐惧是男性最重要的焦虑情境,但我无法同意他说阉割恐惧是决定俄狄浦斯情结潜抑的唯一因素。阉割恐惧在俄狄浦斯情结的巅峰中扮演最核心的角色,但来自不同源头的早期焦虑都是导致这项结果的因素。此外,男孩子会因为有阉割和谋杀父亲的冲动,而在与父亲的关系中感受到哀伤与哀悼。因为就好的层面而言,父亲是不可或缺的力量来源,也是一个朋友跟偶像,是男孩寻求保护和指引的对象,也因此他会想要保有。他因为对父亲的攻击冲动而产生的罪疚感,使他更强烈想潜抑自己的性器欲望。在对男孩与男人的分析中,我一再发现对于所爱的父亲的罪疚感,是俄狄浦斯情结中不可或缺的成分,也会深刻影响俄狄浦斯情结的结果。他的母亲也因为儿子与父亲的竞争而受到威胁,以及父亲的死对她而言将是无可挽回的损失,这两种感觉也都使男孩的罪疚感更强烈,并使他企图潜抑自己的俄狄浦斯欲望。
如我们所知,弗洛伊德得到的理论性结论是,父亲及母亲,是儿子原欲的客体(请参照他对反向俄狄浦斯情结的概念)。此外,在一些著作里[尤其是《畏惧症案例的分析》(1909)],弗洛伊德谈到了男孩对父亲的爱,在他的正向俄狄浦斯矛盾中所扮演的角色。但是他并没有同样重视这些爱的感觉在俄狄浦斯矛盾的发展和结束中,所扮演的关键角色。根据我的经验,俄狄浦斯矛盾之所以会渐渐减弱,不仅是因为男孩子害怕复仇的父亲会毁灭他的性器,也是因为他被爱和罪疚感驱使,而想要保有父亲的内在与外在形象。
接下来我将简短说明我对女孩的俄狄浦斯情结的结论。弗洛伊德所说的,女孩子排他性地依附母亲的阶段,在我认为,就已经包括了对父亲的欲望,并包含反向与正向俄狄浦斯情结的早期阶段。虽然我因此认为在这个阶段,女孩在所有原欲位置上,都来回摆动于对母亲和父亲的欲望之间,但是,我毫无疑问地相信,女孩与母亲关系的每个面向都会深远而持久地影响她与父亲的关系。
阴茎嫉羡和阉割情结在女孩的发展中扮演重要角色。但是这两者都会因为她的正向俄狄浦斯欲望受挫,而被大幅增强。虽然小女孩会在一个阶段认定母亲拥有男性特征的阳具,但是这个概念在她的发展中扮演的角色,并不如弗洛伊德所认为的那么重要。根据我的经验,弗洛伊德所描述的小女孩与阳具母亲关系中的许多现象,都来自于认为小女孩在潜意识中认定母亲拥有她所爱慕及欲望的父亲的阴茎。
女孩子对父亲阴茎的口腔欲望,与她最初接受阴茎的性器欲望混合在一起。这些性器欲望暗示她希望从父亲身上得到小孩,而“阴茎=小孩”的等式也证实这点。想内化阴茎及想从父亲身上获得小孩的女性欲望,必然先于想拥有自己阴茎的欲望。
虽然我赞同弗洛伊德所说,失去爱及母亲死亡的恐惧,是女孩子很重要的焦虑,但我认为自己身体受到攻击,以及所爱的内在客体被摧毁的恐惧,才是造成她主要焦虑情境的主因。
结语
在描述俄狄浦斯情结时,我企图显现某些重要发展层面的交互影响。儿童的性发展绝对与他的客体关系,以及从一开始就形塑他与父母关系的所有情绪,息息相关。焦虑、罪疚与忧郁感觉,都是儿童情感生活中固有的元素,必然会渗透到儿童的早期客体关系中。这些客体关系包括了他与实际真人的关系,以及他内在世界中之表征人物的关系。超我就从这些内射的形象——儿童的认同——中开始发展,并反过来影响他与父母的关系,以及他整体的性发展。因此情感与性发展,和客体关系与超我发展,从一开始就交互作用。
婴儿的情感生活,婴儿在爱、憎恨、厌恶的矛盾压力下建立起来的早期防卫机制,以及儿童认同的不断变化,这些主题很可能在未来很长的时间里,占据心理分析的研究领域。在这些方向上的进一步研究应该会带领我们更彻底了解人的性格,也表示我们将对俄狄浦斯情结和性发展有更全面的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