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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卷 第三十五章(第1页)

集体的生活情趣与共产党的工作队文化

维吾尔书法

亲切的家庭

风雨前的平常日子

伊力哈穆安排好迎接工作队的事情,已经是掌灯时分了。他走进敞着大门的自家的小院子,绕过门口的砌得方方正正的土炉,踏上矮矮的夏日茶室的土台,他拉开为了严冬保暖而满满严严钉了一块新毡子,连缝都遮住了的门,一团家庭生活的热气向脸上扑来,温暖、润泽、舒适。雪林姑丽正和他的妻子米琪儿婉一起忙活着做饭。“您好!”“您好!”亲切的问候,和悦的笑容。灶头的铁锅里,水已经接近沸腾,冒着蒸汽。火炉上的靠在一边的搪瓷壶里,茶水哼着惬意的小曲。条案上,双铃马蹄闹钟上的钟摆“母鸡”随着滴答、滴答的摆声啄食着“小米”。小屋里布满了油灯的光辉。空气里弥漫着砖茶和南瓜的芳香。伊力哈穆的脸上保持着会心的微笑。他首先走向放在房角的小摇床,揭开搭在横梁上的洁净的白纱,快要满十一个月的,已经显得太大的女儿在用彩漆涂得五颜六色的小摇床上正睡得甜熟,脸上掠过了一个幸福的笑意。“她笑着呢!”伊力哈穆欢喜地叫了起来。小女孩子的睡梦中的笑容,具有神秘的魅力,是真正无与伦比的。

“别吵!”米琪儿婉嗔怪地制止他。长着浓密的黑发、细长的眉毛,尖下巴,长脸的米琪儿婉,现在略略有些发胖,脸上显出一种骄傲和饶有兴致的表情,她说:“告诉您!您的女儿今天已经会走路了!”

“会走路了?”

“是的,她扶着墙,走了几步。开始,我搀着她,后来,放开了手,她急得喊叫着。然后她扶着墙迈出了第一步,第二步。她兴奋起来了,她自己也没想到,没有我的搀扶她能走了,她干脆跑了起来……多么高兴啊!”米琪儿婉说得眉飞色舞了。

“喔呀,您的女儿可真有本事!”伊力哈穆夸赞说,他们互相说是“您的女儿”,这里边包含着一种文明的含蓄,一种相敬如宾的礼节,也有一种相互逗趣的玩笑。伊力哈穆知道,自从有了这个小女儿时起,每天晚上他回来,米琪儿婉都要向他告捷,向他汇报小女儿的一件件新的进展。有时候这种“喜报”未免失之“浮夸”,还有时前后矛盾,例如头一个星期已经说过女儿会用小勺舀奶茶喝了,后来又说什么女儿会拿小勺子舀水了……但,这仍然让人高兴。他们俩在互相恭维“您的女儿”的时候,总是哈哈地笑个不住。虽说今天有雪林姑丽在场也并不避讳。

如今,雪林姑丽的面色一天比一天红润了,与其说是丁香,不如说更像是阿娜尔姑丽——石榴花了。她的头发天然卷曲,额上和两鬓有许多碎发。她的眉骨凸起,眼梢略略挑起,睫毛又密又长。尽管在她二十二年的生命历程中已经经历了不少坎坷和风雨,然而,她的神情仍然充满着青春的活力,单纯的稚气,说话、做事的时候,她常常把眼睛天真地一眨,好像周围有许多事情还弄不清,有许多现象还在使她感到好奇与趣味似的。

在杨辉的牵引和艾拜杜拉的推动之下,她搬到实验站去已经两个星期了,今天,因为公社这边有事她回来休息了一天。白天,她料理家务。傍晚,米琪儿婉把她找了来一起包南瓜包子。现在,她已经脱掉了紧身的棉衣,穿着浅色的连衣裙,乌黑的坎肩,头戴墨绿色底黄格的头巾,袖子挽到肘部以上,正在把金黄色的切成了小丁的瓜馅儿装入面皮,然后随着手指的灵活的动作,把包子皮捏合,做出麦穗形的花纹。米琪儿婉跪在一旁,拿着一根短短的、中间粗两端细的套桶式的擀面杖,在一面长而窄的木板上,俯身擀着面皮。她的肩头一颤一颤,她的额角沁满了汗珠,又因为头发时不时地从前额落下来挡住眼睛,所以她不断地把头向上甩一甩,这个动作显得既辛苦而又潇洒妩媚。

伊力哈穆习惯地坐近门边的高台,高台上架起一个木板,这是冬天放水桶的地方,两个水桶的旁边,还有一个贮水用陶罐。伊力哈穆一一打开水桶和陶罐的木盖,清水都装得满满的。于是他走出房子,抄起一把斧头,来到库房,那里有两个树墩子,是前一天刨出来的。他计划去劈柴火,走到那里一看才知道,柴已经劈好了,不大不小几乎是一般长短粗细的木柴齐齐整整地码在一起,连劈柴落下的木屑也见不到一粒。他放下斧头,拿起铁锨,走进小小的牲口圈,糞已经起过了,垫上了清洁的新土,奶山羊和它的已经不小的羔儿正在平静地吃草,它们不慌不忙地用舌头舐着、裹着草。他又去看了菜窖、鸡窝、打馕时烧火用的灌木枝条柴垛和饲养用的细麦秸垛,转了一圈,没找着活儿,他简直不知道米琪儿婉是什么时候干的。她带着孩子,白天把孩子寄托在伊塔汗家,她还要参加劳动,还有一天的三顿饭,清洁除垢拾掇摆设打馕洗衣挤奶……他感激,又不安。他又回到房里,屋里炕上炕下,墙壁桌面,也都打扫擦拭得像新靴子的皮面一样光滑明亮。连铁锅烟筒也是一尘不染,像凸面镜子似的从深处反映出煤油灯的白亮的光焰。米琪儿婉好像知道了他的心思,笑着说:

“您想找点事干吗?羊圈旁边麦尾子麦场上最后一道工序——再次扬场或是过箩后淘汰下来的麦糠,可以作饲料用。下面压着一个抬把子,是队上的。今天吐尔逊贝薇和我搭伙,她非要一气抬两抬把子……把两个抬把子摞在一起抬……活儿倒是多出了,可这个抬把子断了两根条。您把它修上吧……”

伊力哈穆立即找着了抬把子,磕打干净,拿进屋里,找来锤头、钉子、铁丝和老虎钳,编补起来。当他一手撇着把手的木棒,一手用力拽扯着铁丝的时候,方才觉得心里安稳了些。他一边干活,一边问道:

“雪林姑丽,今天你们休息吗?”

“呵,也可以算休息。晚上,州农科所的李所长要在公社做报告,我们都去听。早上,我就回来了。”

伊力哈穆点点头:“在实验站过得惯吗?”

“有什么过不惯的?就是每天学习太多。大家都说,还是干活痛快,这个学习呀,实在是费劲……比拉犁和挖井还费劲!”

“光痛快可不行。”伊力哈穆笑了,“你们的老师——杨老师怎样?她讲的课你们听得懂吗?”

“您说杨辉姐么,她多么好!白天,她给我们讲技术课,补文化课,要不就是带着我们劳动。晚上,我们向她学汉语,她向我们学维语。冬季是以学习为主。现在实验站的学员里,只有我和三大队一个丫头是女的,我们和杨辉姐住在一间房里,她讲完了课,总还要专门问我们俩哪一点懂了,哪一点不懂。只要有一点含糊,她就一遍又一遍地再给我们讲解,有时连我们自己都不好意思了,可是她一点也不烦……”

“三年以前,杨辉刚刚到咱们这儿来的时候,连个亚克西都说不好,”米琪儿婉感叹地插嘴说,“现在已经能用维语上技术课了,她怎么学话学得那么快呢?”

“她是大学生嘛!”雪林姑丽佩服地说。

“问题不在于大学生,”伊力哈穆表示了不同的意见,“医院里的刘医生也是大学生,他到现在不会说一句维吾尔族话,我亲耳听见他说过,‘有时间学英语、日语、法语,学维语有什么用?’呵,真让人伤心!杨技术员呢,她的心和我们在一起,你们看不出来吗?她多么爱我们维吾尔人民,不论是长胡子的老人,是坠着耳环的妇女,是躺在摇床上的婴儿,她都是用怎样充满感情的眼光看着啊……有了这样的心,舌头的事情就好办了……”

“我真怕她有一天会离开我们,”米琪儿婉担忧地皱起眉,摆了摆下颏,“听说,她有一个对象是在上海工作的。”

听了这话,雪林姑丽有一点兴奋。她说:“米琪儿婉姐,您知道吗?那天,我和三大队那个丫头到公社杨辉的宿舍去了。她拿出瓜子和葡萄干来招待我们,还给我们看了许多照片。她家是在湖南,就是毛主席老人家的家乡,很远很远的。她家里人可多了,爸爸、妈妈、奶奶,还有兄弟姐妹,嫂子侄子……都有呢,都在关内。还有那个在上海工作的,她说是她的同学的那个人的照片。也戴一副眼镜。唉,这些汉族同志啊,为什么那么喜欢戴眼镜呢,并不好看啊……”

“人家可不是为了漂亮才戴眼镜的。”伊力哈穆说。

“不管为什么吧,我们先不提它。我和好几个丫头不由得一起问杨辉姐:‘您一个人离开家、离开亲人、离开同学,跑到我们伊犁来,不觉得孤单吗?’问完,我又后悔了,这不是成心让人难过吗?可是,杨辉姐倒笑了起来,她说:‘和你们在一起,难道还会孤单吗?和你们在一起,不就是咱们的伊犁,而不单是你们的伊犁了吗?’当然了,她说得是对的。但我总有点不明白,譬如说让我一个人到湖南或者到上海去,我怎么能安心地待下去呢?”

“那是因为你没有去过湖南和上海。您想起来,真是又遥远,又陌生,如果您去了,和那里的人民熟悉了,也同样会安心的。”对于随和的米琪儿婉来说,似乎什么事情都是好办的。

“可我……”雪林姑丽不想就这个假设和猜想进行什么辩论了,虽然嫂子的话没能使她信服。

伊力哈穆倒觉得这是一个严肃的话题。“谁不爱自己的家庭、故乡和亲友呢?”他说,“然而,当祖国需要的时候,杨辉来了,把她的心血和汗水浇灌到伊犁的土地上,学说维吾尔话,像维吾尔姑娘一样地围着头巾,和我们打成一片。这才值得我们学习呢。我们也应该多多地关心和帮助她才对。”

“就是的呀?”雪林姑丽点点头,“最近我就发现了一个问题。公社和实验站食堂的馕都打得不好,不成样子。也许是因为吃饭的人太多了吧?而杨辉姐最喜欢吃新打的馕啦。米琪儿婉姐,今天来不及了,下次我回来,咱们给杨辉姐打一口袋馕吧,用牛奶和面,拿出咱们的手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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