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拴儿又和我谈了老半天,我这才摸清了他的意思。
原来这只是一个误会。他以为我得到的那些个东西,都是来路不正当的。
那也难怪。他当然不明白我现在的情况。他不知道我已经是一个特殊幸福的人了,能够要什么就有什么,都可以给变出来。我完全有权利享有这些东西,丝毫没有什么不正当。
他虽然那么误解了我,可是他倒的确是打心眼里佩服我的。你瞧,他专心诚意要跟我交朋友,宁愿从他学校里溜出来找我,这一片好意难道不令人感动吗?——只是他认错了人。
可是,这一切怎么能告诉他呢?我怎么跟他解释呢?
所以我只是劝他回他学校里去,别三心二意的。我还对他讲了一些大道理,因为我没有别的什么话可以说。我说明一个青年必须学习,因为学习对于一个青年有无比的重要性。他杨拴儿既然是一个青年,那么就应当回去学习,而不应当溜出来不学习。最后,我希望他能把我的意见好好想一下,说不定可以在思想上提高一步。
可是他有他的见解。他说:“我要是没有别的门路,那我当然——没的说,只好乖乖儿地去学好,去读书,可是一有了别的门路——比如说,能跟上你这么一位角色,咱们就能过上自由自在的好日子,那我——你想想,那我又何苦再圈在学校里傻学习呢!我如今特地来找你,我豁出去了……”
“呃呃!”我不让杨拴儿再往下说,“你别把我误会了,我可不是……”
“你是真人不露相,我知道,”他亲切地拍拍我的肩膀,“可是咱们哥儿俩——这,这!”他怪里怪气地翘翘下巴,还扬了一下眉毛,“你刚才小小儿露了那么一手——可真,呵!神不知鬼不觉,连我也没看出你在哪儿做了手脚。我对你只有四个字:五,体,投,地。这是真话。”
接着杨拴儿还赞不绝口,认为我的本领简直赛得上什么“草上飞”,他还说,我这号人物儿该有个名副其实的称号,可以叫作“如意手”,再不然就叫“通天臂”。
你瞧!就这么着,跟他实在说不到一块儿。他说的那一套又还有些我听不大懂的。我急了,再三劝他别跟我,跟了我没好处。他也急了,红着脸直赌咒,说他并不是闹着玩儿的:“我要有半句戏言,立刻就五雷轰顶!”
我们站着谈一阵儿,又走一段儿(怕路上的人注意我们)。然后又站着谈一会儿。
时候可已经不早了,我就说:“咱们以后再讨论,行不行?我劝你还是先回你学校里去……”
“不行了,”杨拴儿忽然垂头丧气的,“学校我可回不去了。我也回不了家。我没路可走了。”
“那你……”我也觉得十分为难,不知道要怎么往下说。
“住的地方倒还好办,什么角落儿里都成。可是没得吃的。我身上一个大子儿也没有。”
“啧,你瞧你!”我忍不住要怪他,“可怎么办呢?”
“可怎么办呢?”
停了一会儿,他才又告诉我:“我连晚饭都还没着落呢。”
怎么,原来他还是饿着肚子找我来的!——
“嗨,你不早说!”
于是我拉着他上了夜宵店,让他吃了一个饱(反正我兜儿里随时可以变出钱来)。他可高兴了,一面吃着,一面谈着,还喝了两杯白酒。我们走出店门以后,他就问:“王葆,你会抽烟不会?”
“谁会那个!”
“我教你,好不好?”
“谁学那个!”
“可我真想抽两口儿,怎么办呢?请请我吧。”
我不同意。
他叹了一口气,说:“我可真摸你不透。你一会儿那么大方,一会儿又那么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