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要欺人太甚!”曾虎大怒,那守城小将却对他的怒气很是不屑,吊儿郎当回道:“接受检查就留下,不接受就滚,敢在这儿耍横,想死吗?”
“哪里的话,我们自是要接受检查的。”落后一步的方豹赶忙上前一步来打圆场,好在东西都是刚检查完没有收起来的,再拿出来也不费劲。
方豹从随身带着的包裹中重新将那堆文牒掏出来递给守城小将,守城小将接了半弯腰双手呈给王守城,王守城懒懒撩起眼皮子,就这守城小将的手在上面随意翻了翻:“倒是齐全。”
曾虎用尽浑身力气才强迫自己挤出笑,试探开口:“那我们可以进去了吧?”
王守城背着手,咧开嘴笑道:“你可以……”
他转头看向曾虎身后的流放犯们,视线挨个从他们身上扫过去,慢悠悠道:“他们不行。”
“为什么?”这下被流放的人不高兴了,不过碍于这些人的身份只敢怒而不敢言,压低了声音小声议论:“为什么不让我们进去?”
王守城阖上眼,被太阳晒得浑身直犯懒,语气也变得不耐烦起来:“你们说为什么?我让你们进去,城内的百姓该不乐意了,吓着他们谁负责?你们在城内作乱,谁又对他们的安全负责?”
曾虎这时候已经明白了王守城是个什么意思,他犹豫几番,还是选择了沉默。
这是流放路上这些犯人必定会面临的有偿支出,有些性子好不贪的守城不会管,但大部分都是要趁机捞上一笔油水的。
他护着这些人安全便罢,却没有理由帮这些人平事。
见曾虎沉默,被流放的人也渐渐明了形势,虽心有怨愤但只能打碎牙往肚子里吞——若不进城,难保他们不会被当成逃犯被杀掉。
与性命比较起来,钱财这些身外之物也算不上什么了。
见人群的议动骚乱渐停,王守城这才慢吞吞道:“其实这事儿想解决也不难,为了安城中百姓的心,大不了我们这些衙差多辛苦些,将一日一次的巡逻提为一日三次。
只是咱们哥几个谁也不是白干活的牲畜,因为你们受累,你们总得给点儿表示不是?”
有人期期艾艾询问:“那敢问这治安费怎么收呢?”
王守城见他上道,咧嘴笑道:“什么治安费,不过是兄弟们的茶水钱罢了。不多,一个人收五两银子吧。”
五两银子说多不多,说少不少。
若是放在从前,这五两银子也就是他们随手打赏下人、小厮的开销,但现在他们却捉襟见肘,掏五两也像是割肉放血。
可人在屋檐下,是不想割也要割,不想放也要放。
好在离京前大多数人都有亲朋赠予的银子,咬咬牙拿出一部分填了也就是填了,总能顺利进城。但有人能拿出钱,便有人拿不出,这些拿不出的人怎么办呢?
难道他们终于要死了?在逃离狼口,忍受烈日、奔波劳苦、缺水倒恨不能割开手腕直接饮血的痛苦后,却要死在这里?
有人眼中禁不住溢出泪水,惴惴不安看向曾虎。
饶是曾虎足够铁石心肠,也不敢与这样绝望的目光对上,他偏开视线道:“能进城的先进去,进不了的与留在外面的人一起绕城,我们在出城的地方见。”
不用死自然是好的,可想到又要面临艰苦的长途跋涉,这些人的脸色并未好转丝毫。
但曾虎已经将他能做到的都做了,他递了一个视线给方豹,方豹挑出几个带着那些付不出“茶水钱”的流放犯离开,这些衙差倒也没有什么不满,因为曾虎会私下贴给他们一些补偿。
不过还没到手的补偿和触手可得繁华城镇近在眼前却进不去,还是让有些衙差的心中积了怨,对待那些哭哈哈的流放犯也没多好就是了。
不论如何,终于能进城了。
曾虎禁不住长松口气,只觉这可真是一波三折,惊险万分,可就在他带着人离开的时候,一顶红顶尖角八人抬宽轿晃悠悠停在了路边,轿撵下压,一年约四十五上下,灰鬓鹰眼,身子板挺的老者撩开车帘走下。
王守城见着这人,懒散的态度一收,眉开眼笑迎了上去:“哟,这不是钱老爷么,今日这是什么风将您吹这儿来了?您这是要出城去?”
钱仲才非达官却是显贵,祖上殷实也出过大官,不过后人在读书上不行,为了自保只得牵出京城来到相对偏僻的顺青州做了个小地霸王,掌管顺青州一带的三个大煤窑,形式做派俨然有往世家绅贵方向靠的意思。
这种人虽不掌实权,但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到了钱家这等富贵,若真想与谁过不去,单单是用银钱往下砸也能砸的那人头破血流。
王守城深谙奉承之道,自不会得罪这样的显贵。
钱仲才也给他脸面,视线淡淡看过去:“王大人客气了,老朽不出城,只是听闻今有被流放的犯人要进城,怕出什么乱子,过来看一眼。”
“嗨,有咱们在这儿看着,您有什么不放心的?”王守城笑了笑,上道的给退出一步,捞过曾虎向钱仲才介绍道:“钱老爷,这为便是负责此次押送流放犯的衙差,曾虎。”
钱仲才视线偏过去,低了低下巴道:“曾大人好。”
他态度轻慢,曾虎却不敢不答,错开半步也低下头道:“钱老爷客气了。”
“我听书您负责押送的这支流放犯中可有些沈家的人?”钱仲才终于不再掩饰,露出今日过来的目的。他锐利的眼睛掠过曾虎扫向他身后那些人,却没有在里面瞧见让他日思夜想,恨得牙痒痒的那张脸,松散舒展的眉不禁拧在了一起,视线这才又转回到曾虎身上,问道:“可老夫怎么未见故人?”
王守城在一旁听了个云里雾里,这会儿才恍然——原来这位是来找沈家那位被废黜了的王爷的啊。
不是说沈家那位从宫里被送出来的时候就已经浑身是血,出气儿多进气儿少了吗?这一路奔波辛苦,又无药可医,怕是早已死在半路上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