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一心浑身冷透了,说一句话都费劲,便安静地脱下湿透的外套递给对方,穿的时候动作慢了些,直接被代劳了。对方帮他理好衣领,戴上帽子,转身说:“走吧,我载你回去。”
摩托车车灯又亮起来,陆一心注意到对方脸上都湿了,“严旭……”
严旭抬手,压了下陆一心的帽子,“回去再说。”
接连问了两个人,才得到有可能能在村里见到陆一心的答案,严旭怕他来得迟了,人又不见了。彭凡接收到他催促的视线,一路上压着限速跑来,见进村的路不好走,还是从另一条路绕进来的。
因此严旭比陆一心还早一些到,他在安静紧闭的大门前站了一会儿,雨势汹汹之后,在不见踪影的陆一心和驱车离开不久的彭凡之间,他选择了拨给前者。
电话挂断后,严旭动作很快,问隔壁住户借了稍显窄小的女士摩托车,配套的雨衣也不太合适,是亲子款的,上面开了两个口子,设计理念是大人骑车,小孩站前面。而现在没小孩,严旭腹部前就是被生生开了个大口子,风雨呼呼往里挤。
陆一心被安排坐在后面车座的同时,被严旭要求抓住其腰侧的衣服,随后整个人被蒙进了雨衣里,因此一直到下车,他才看到严旭穿着很薄的里衣,胸腹全都湿透了。
严旭不太在意地轻轻吸了下鼻子,陆一心打开药箱找到感冒冲剂让他将就就着矿泉水喝下,又给他拿了身衣服让他回自己房间换上。
热水器烧水有点慢,还要等会儿,这期间,陆一心自己也换了件,找了条新毛巾出来。
听见严旭敲门,他让人进来,把毛巾递过去,“擦一下。”
严旭接过去随意地搭在肩上,叮嘱道:“等会儿水热了你先洗,别感冒了。”
大约换衣服的时候只擦了脸,说话时,严旭的发梢还在滴水,把肩头洇湿出几点深色。
他好像一点都没把自己的情况放在心上,陆一心便没回话,往前走了几步,停在他面前。
严旭觑着近在咫尺的陆一心,不明情况,收了下颌,声音沉沉地,“嗯?”
像是被这一声打开了某种开关,陆一心伸手提起毛巾环到严旭双肩上,双手各拿毛巾一角捏了几下他的发尾,然后在额头的碎发上揉了揉,最后手掌搭着毛巾贴住他的后脑。
陆一心擦头发的动作出人意料,又很轻柔,严旭便没缓过神。
等人动作停下,他却又不知道要说什么。
本来他可以开玩笑,没想到第一次载你是骑这个车,我用骑机车的本事驾驭它还是绰绰有余吧,下回你可以坐坐看我的车,又或者直接把准备好的礼物送给陆一心,说一些恭喜杀青之类的话。
但现在他只想问陆一心,你怎么帮我擦头发?
严旭思考片刻,刚要问,却没了机会。
陆一心把毛巾放在椅背上,侧过半个身体看过来,先行开口:“严旭,你确定你能接受男人,并且喜欢我吗?不会都是…一时冲动?理解错了?”
严旭心底“咯噔”了一下,对上陆一心无波古井般的眼睛。
考虑到家里人和朋友可能会用这一话术来再三向他确认,劝他迷途知返,严旭提前思考并组织了这个问题的答案,但他没想过陆一心本人会这么问,因为这种问法往往是不加掩饰的委婉拒绝的前奏。
陆一心同时佐以其平静的语气和神情,好像和长辈朋友们一样,把自己放在和严旭不一样的位置,严旭便觉得等待他的仍会是劝告,相比起前者的,更加难以接受。
咽喉仿佛被一口热气堵塞住了,干涩得让人难以开口。严旭不是没预设过结果可能失败,只是太早也太突然了些,甜枣后面紧接着就是巴掌。
但不管怎么样,不论心情是尴尬还是失落,严旭都会承认:“喜欢…不是一时冲动。”
那问话到底是有杀伤力的,他这句“喜欢”说得没有之前几次笃定明确,视线只匆匆扫过了陆一心一眼,挺拔的肩膀也稍稍耷拉下来些许。
陆一心很仔细地看着严旭,觉得后者整个人突然比田里遭受风吹雨打的菜还要蔫一些。
先前在片场工作,两人拉开了距离,不特意观察,或许会忽视什么,而现在他看得认真,轻易就能发现问题所在。
陆一心走回到严旭面前站定,叫了一声“严旭”,放柔了声音,“你是不是想错了?我不是那个意思。”
不知为什么,严旭和付年都把自己的感情往拒绝人的方向想,好像陆一心该是一个心很硬的且喜欢瞻前顾后的人一样。
严旭抬起头,似乎看见陆一心眉头轻蹙了一下,唇角却上扬了一瞬,然后听见他轻声又说:“太晚了,也还下着雨,回去不太方便,你要不要…住在这里?”
撂下这话后,陆一心便让开严旭,要往外走。
对面的房间早在严旭上回离开时就收拾干净了,“住在这里”,这里是指哪儿,不言而喻。
到了这个时候,严旭不敢相信的情绪反倒比之前任何一种都要浓重,探究的想法过于急切,他下意识地迅速转身,伸手攥住了陆一心的手腕。
陆一心没有挣扎,顺从地任严旭握着,却并不回头。
窗外的风声雨声忽得又急促起来,明明没打到人身上,空调房也在缓缓升温,应该不冷才对,但在严旭的注视中,陆一心薄而窄的耳垂上却泛起一抹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