沸水蒸腾着白胖胖的面条,蒸起阵阵麦香。李缜反握着竹筷,盯着面条出神。
九怀双手撑着门框,探头看着,她已经是第三次试图开口了,但心脏却跳得像小鹿一般乱跳着,搅得她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李缜打了个窝蛋,看着蛋液在面汤中渐渐变色,凝固,定型。而后捞起,放在面条上,最后将面汤倒入木碗,这窝蛋面,便算是做好了。
“其实,我没事,只是,没料到国舅父子在。八郎平日里,又不舍得吃羊腿~”九怀终于组织好了语言,红了脸,低着头,“我真自私,早该说的,偏又想吃你下的面。”
“你是个好东家。”李缜道。
九怀听了,却只觉得别扭,就像两人很生疏一般。
“你似乎不高兴?”九怀挡在门口,没意识到该退开。
“见过了右相,总觉得不自在。”李缜耸肩,随口找了个理由。他其实有很多话是准备对九怀说的,但听了江离的那番话后,却忽然不知,自己究竟应不应该,近乎无条件地相信九怀了。
“呼”九怀松了口气:“相府确实压抑。”
“坐下再聊吧,凉了。”李缜道。
“啊~好。”九怀这才意识到,自己堵住了厨房的门。
两人返回食堂的时候,杨钊正将自己盘中的最后一块烤羊排夹给儿子,见两人回来了,他便朝两人招了招手。
“跟你们说件事,临近岁末,哥哥要去跑送了,这书,是没空说了。你们可得找个人,来继续将书说下去啊。”杨钊没将荔非守瑜和周八郎当外人,直接在餐桌上说。
“东家,我去给大家泡茶。”周八郎倒是机灵,立刻道。
“我也去。”胖子道。
“国舅,这说书人,我倒有一个人选。”李缜对杨钊道。
“谁?”
“岑参。他满腹经文,下笔成诗,若有他相助,这《三国》的故事,也能润色不少。再者,他口才仅次于国舅,由他来说书,是最合适不过了。”
“他可还在狱里?”杨钊想了想,终于记起岑参是谁。
“是,而且他还认识不少尚未科举及第的士子。”念到“未及第”这几个字时,李缜可以加重了语气。
眼下,杨玉环刚刚受册贵妃,正是杨党起步之际,自然需要大把的士子。就算现在用不了,让士子们知道,朝堂上还有个杨钊在,对杨钊的野心而言,也是大有助益的,李缜正是拿住了这一点,才再次提起被吉温扣押许久了的岑参。
“这说书,毕竟是贱业,岑参是志在科举的人,受得了吗?”杨钊开始担心,他本人虽不以经过商为耻辱,但也知道岑参的想法,不会跟自己一样。
“牢狱,早该磨平岑兄的棱角了吧?”李缜叹道,“我想去劝劝他。”
“我给你安排。”杨钊道,“如果他愿意,哥哥便向贵妃求情。”
“多谢国舅。”
杨钊又抹了抹杨暄的脑袋,问他吃饱了没,得到肯定的回答后,便开口向众人告辞。
送走了杨钊父子,李缜抬头看了眼夜空,见月亮已经升得老高,便知是时候不早了。
“你不回去?”李缜问九怀,“平康坊离这,可远。”
“我今晚不走了。”九怀摇摇头,想笑,但又止住了。
“只是,这偏院只有一间房。”
茶肆的后院,有四间房,一厨一卫一仓库,最后一间才是睡房,且是大通铺。
“我睡这也成。如果你们不介意,我也可以睡通铺。”
“你是有什么事吗?”李缜拿来两只干净的木碗,各倒了一碗热水。
九怀双手托着白皙的脖颈,过了一会儿,才道:“我听说,吉温在查你的身世。”
李缜眉头一皱:“查就查吧,我也不知道我是谁。”他跟今生父母的联系,早就只剩下了“李缜”这个名字,那块被深埋的玉佩,还有,就是那孤独的坟茔。不对,根据岑参的说法,根本就没有墓,因为家里遭灾后,钱早已一文不剩了。
“你就不怕,他查出些什么来?”九怀双手收到桌下,紧紧地扣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