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冕的家,在望火楼的西南角,没有后门,四周全是住了人的民居。站在望火楼上看,可以将他家中的情况,乃至除了西南角外的其它七角,都看得一清二楚。
因此,李缜就让那五人,分成两队,一队在西南角,一队定时巡查,以哨子为号,互相联络。棠奴自个去了望火楼,抢了最轻松也是最安全的瞭望差事。李缜和胖子,白天则在望火楼中休息,晚上,再分成两班,定时带队巡一遍。
另外,嘉会坊的武候长上,也愿意卖右相面子,答应要真出了事,坊中的武候坊丁,会全力支援。因此,李缜算了算,他手头上共有二十多人,虽然大都没经历过生死,但对付四五个死士,该是足够了,毕竟,坊外还有右骁卫的巡城甲骑,五六十人打四五个人,怎么看,也是优势在我!
裴冕不久前,便与王鉷告了假,缩在家中,白天在院子里或看书,或发愣,夜里,就早早睡下了,一应的生活所需,都是那个老仆照料的。李缜曾截下那老仆问他裴家是什么情况。
老仆说,自打晴娘离家后,裴妻就天天以泪洗面,不久就病了,裴冕看着毫不在意,但实际上,也不过是在尤自强撑,每每夜深无人时,就独自在院中叹气。看样子,过不了多久,也得病。
李缜听了,头摇了又摇,心道:我若能官拜右相,必定会废了这奴藉,规定罪止其身,祸不及妻儿。
不知守了多久,有一日的黄昏,几名身强力壮,一身短打的男子赶着两辆大车,来到嘉会坊收金汁。这种活计,虽然上不得大雅之堂,但其实,也是暴利行当,长安就曾有个叫罗会的人,就靠着这金汁,成了百万富商。而据说,现在全城的金汁行当,都被铁勒帮垄断着。
这是数日来,唯一一批进入裴冕家的人,所以李缜多留了个心眼。
“奇怪,茅房在南侧,他们却将桶,搬到西南,恰好,挡住我们的视线。”棠奴也注意到了这伙人。
“令牌给我。”李缜朝棠奴伸手。
“干嘛?”棠奴皱眉,事关右相的信物,她可不敢嘻嘻哈哈。
“我要去查那些人,或者你去。”李缜深谙,要在墙上开窗,就得先囔囔,准备把屋顶掀了的道理。
棠奴当然不会在同一个坑里栽倒两次,因此,一听李缜是准备去打架了,立刻将信符抛了过去:“你去查,我在这看着!”
“那你可得盯紧了。我点头,便是有问题。”李缜说着,抱起皇甫惟明送的横刀,下楼踹了胖子一脚,“干活了。”
“来了!”天气正凉,但胖子还穿着短打,不过双臂却都缠着绢布,当是增强防护。
“池四郎,走了。”李缜唤来正在休息的池四郎三人,五人一并来到裴冕屋前。
裴冕的老仆给几人开了门。
李缜一进门,就正好看见,那几名汉子正在将大桶装车。
“右相门下,奉命来探望裴判官。”李缜左手扬了扬信符,右手扬了扬横刀。胖子更直接,将横刀抽出三寸,还狰狞一笑。
因为在跟那几个汉子打照面的一霎,两人便已捕捉到了对方眼里,一闪而过的凶光,这是上过战场的人,才能有的眼神,才能感受到的不祥之兆。
“尊者,阿郎已经睡下了。”老仆一脸忧色,“近来哀伤过度,昨夜烧得迷糊。”
“我们奉令,探望裴判官。”池四郎想表现,一手扯过老仆,“听懂,还是听不懂?”
“只是,阿郎是跟夫人睡一块的。”老仆争辩道,在主人夫妻睡下时,贸然闯入,已经不是无礼,而是侮辱了。
李缜走近那几个大桶,尚未到伸手可以触及的距离,便嗅到一阵恶臭,眉头一皱,他自然不愿意开盖检查,来恶心自己。
“把门打开。”李缜对老仆道。
“这……”
“听到没有!开门!”池四郎用力一推,将老仆推得撞在门上。
李缜没有看老仆,而是用余光打量着那几个汉子,将为首的那人没有动作,但有个手臂与寻常人大腿一般粗的,抿了抿嘴唇,另一个手臂上裹着布条的,则用红黑的舌头舔了舔黄牙,还有一个矮小但肌肉虬扎的,握了握右拳。
“兄弟,哪儿的人?”李缜问领头的那个。
“秦州的。”为首的答。
“走吧。”李缜指了指门口。
那人点点头,朝其他人招手道:“磕齐麻叉的走!”
“慢!”李缜等他们将车挪动了两步,才忽地伸手止住道。
“怎么了?”那人惊讶道。
“等我见到了裴冕,你们再走。”李缜说着,看向望火楼,然后点了点头。
“开门!”池四郎揪着老仆的脑袋,往门上一砸。
“开!开!开!”老仆求饶,颤巍巍地推开门,“阿郎,右相的人,非要见你。”
“胖子,你跟我一起进去,池四郎,你们看着门。”李缜开始安排人手,同时右手已经握住了刀柄。
李缜两人押着老仆进了门,但刚走了没几步,身后本敞开的门,却传来“吱呀”一声,原是被人慢慢地关上了,随着门声一并消失的,还有天边的,那最后一抹,夕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