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缜刚回到纸坊,就看见里面正在拆天,原来是棠奴和九怀正打得热闹,两人都拿着刀,因此堆满了造纸材料的庭院中,刀光剑影,人影跃动。
林维章和几个伙计早吓得不见了人影,唯独杨暄这胖小子,缩在一条大柱子后,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两人,不时还在叫好。
“小子,她俩干嘛了?”李缜一巴掌扇在杨暄后脑勺上。
“她俩说要切磋切磋。”杨暄说着,毒瘾起了,“义父,我俩赌一局如何,我押煞婢输!”
“小儿间的玩闹,没意思,看为父的。”李缜用脚抄起一根落在地上的短竹,抓在手上,瞄着斗得难分难解的两人,像扔标枪一样,将短竹扔了过去。
“咔嚓”
“咔嚓”
只听得两声刀砍进竹身的声音,都成一团的两人应声而开。
“果然卑鄙!”棠奴怒喝道,她是右手使刀的,此刻刀刃向上,从下方卡进了短竹的竹身之中。
“还玩吗?”九怀嘴角一弯,很是嘚瑟。她的刀也在右手,刀刃卡在竹身的上方。但她蓄势待发的左手上,还握着一把五寸余长的匕首,显然,如果她想,棠奴非死即伤。
“看来,这一座山,果然容不下两只老虎啊。”李缜撑着另一根短竹,感慨道。
“你说谁是老虎?”不料,二女竟同时回头瞪着他。
“呃……”李缜吓了一跳,见杨暄在,立刻有了主意。“暄儿,我刚刚有说话吗?”
“有,你说一山难容二虎。”胖小子是懂“父慈子孝”的。
“胡说!我明明什么都没说!你们。别信他,别……啊……哎!”
两女一人伸出一只手,揪着李缜的衣襟,差点儿酒将他给提了起来。
“说吧,你刚才,是想帮谁?”两女异口同声,且脸上,都是笑意吟吟的。
“呃,那个,换个问题,换个问题。”李缜慌忙摆手。
“好啊,那你说说,刚刚去哪了?”两女再次想到一块去了。
“去相亲了……呃,不不不,你们听我掩饰!”李缜一紧张,往日的演技和口才都不知道跑哪去了,短短一句话,就错漏百出。
“那个,能先把匕首放下吗?”李缜终于找到了害得自己口齿不利索的元凶,就是九怀手上的那把匕首。
“噗嗤”九怀却是一笑,左手一松,匕首就深深没入地上的积雪中。
“我被杨銛拖到了相府。右相二话不说,就说我和杨慎矜是父子,还说上元夜宴,要在御前相认,好堵塞众人的嘴。”
“弘农杨氏?这可是高贵门第,右相可从不会做,让别人平白获利的事。”棠奴皱眉道。
“是,右相想除掉杨慎矜,说是让我先成为他的儿子,再娶了十九娘,如此一来,就能接管杨慎矜的家产。”李缜说完,看了两女一眼,心中登时虚了,忙加上一句,“可我总觉得,这不是好事。”
“这才像是右相的作风,虽然允诺了好处,但得手下人自己去抢。至于能不能抢成,会不会遭报复,就是后话了。”棠奴笑道。
九怀刚才一直托着下巴,现在听了棠奴这话,便放下手问道:“杨中丞的罪名,若是小事,轮不着抄家。若是窝藏死士于别宅这种大事,李郎跟他认了亲,只怕也脱不了罪。”
李缜点头:“是,我问了右相,他只说,相府会保我无事。”
“这就是我说的,右相从不会让手下人平白获利。起码,得留下点罪证。”棠奴笑呵呵道。
李缜听了这话,心中立刻发虚,因为李林甫打算给杨慎矜安的,都是抄家流放的罪名。如果李缜真的成了杨慎矜的儿子,只要杨慎矜的罪名坐实,李缜也得在流放之列。
届时,李林甫只要出面相保,世人就都知道,李缜是铁杆的右相门下了。而李缜,要想不被流放清算,就得乖乖替李林甫做事,否则,右相只需一脚将李缜踹开。自然有无数人给圣人揭露,李缜是杨慎矜案的漏网之鱼的事。
换言之,李林甫这一计,不仅掌握了李缜的“罪证”,还将李缜绑在了右相的战车上,断绝了李缜投靠东宫,或是归附尚在萌芽状态的杨党的可能。当真是口蜜腹剑,居心叵测!
“我得,找个帮手。”李缜道。
“虢国夫人?”九怀问。
“嗯。”李缜点点头,“先不说这个,我有事,想跟你说。”
“呵”棠奴冷笑一声,走开了。
九怀把匕首收好,又将障刀从短竹上拔了出来,而后才问道:“什么事?”
“你跟她,有何仇怨?”李缜其实不想问这事,但看她俩打成这样,便知道,自己若不问,往后的计划,要么得避开棠奴,要么得避开九怀。
棠奴是个优秀的助手,但和李缜之间,还是缺了些信任,所以李缜不敢让她知道整个计划。九怀是唯一的心腹,但李缜不愿看到,她的手因为自己而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