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杨钊的宅院,在宣义坊,与皇城足足隔着五个坊!按今天的说法,估计是五环开外了。杨宅的外观,与旁侧的民宅无异,仅有一块用黑漆写着“杨宅”的木牌匾,来告诉访客,他们没有敲错门。
“不曾想,当朝国舅,竟是如此朴素。”董延光忍不住道。
门开了,却探出来一个精粉嫩嫩的小脑袋,原来是个女婢。
“二位郎君来我家何事?”
李缜上前一步,施礼道:“有急事欲与杨参军商议,敢问,杨参军在否?”
女婢盈盈一笑:“阿郎彻夜未归,两位,里面请。”
李缜两人跟着她入内,只见杨家不大的院落中,箱担混杂,密麻麻、乱糟糟的,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娘子,有阿郎的客人。”女婢朝屋里喊道,而后转身朝两人施礼,“二位勿怪,近日事忙,还未来得及收拾。”
“无妨。”董延光终于找准机会说了句话,而后轻轻用手肘捅了捅李缜。
李缜则看着他点了点头,两人来之前便商量好了,由李缜出面谈此事,董延光则在旁边应和,这么做,万一有什么意料之外的事发生,事情也还有可以转圆的余地。
“妾身裴柔,便是杨钊之妻,不知二位郎君找我家阿郎何事?”
李缜抬头一看,却见一正装妇人,彩裙飘飘,带着阵阵花香而来。这人约三十上下,相貌妩媚,隐有几分风尘之意。
董延光拱着手,压低声音,极力掩盖边将特有的粗野气息:“我叫董延光,这是我的部下李缜。几年前,与国舅在长安相识。近日,听闻国舅来了长安,便略备薄礼,前来拜访。”
“哎呀!二位莫要打趣阿郎了,这长安城中,何人不是皇亲,哪个不是国戚。也就二位高义,还叫他国舅,旁的人,哼,好点儿的叫参军,那没心肝的,都是杨钊,杨钊的叫。”
裴柔左手微抬,挡住双目,右手则拿着香帕,一点点地拭着眼角,那模样,真称得上楚楚动人。
“阿暄,快去拿酒来,最好的酒!”
随着裴柔的话,一个圆脸胖少年抱着一坛酒,“蹬蹬蹬”地跑来,这少年胸口的衣服处,有一块甚是显眼的补丁,令他看起来,比适才那女婢还要寒酸多了。
“没想到,公子竟如此朴素。”董延光忍不住道。
裴柔嗔笑:“还不是那浪荡爹害的。他要装朴素,便连新衣都不给儿子穿。可转过身来,倒是用珠宝包裹着那女婢卫儿,你们知道他图的是什么吗?”
“不知。”两个厮杀汉同时摇头。
裴柔目送秋波,盈盈一笑,便惹得对面两人心如小鹿般乱跳:“他在赌,万一哪个比他官大的,看上了卫儿,便立刻相送,这美人一送,不就有了交情?”
“真是个泼皮无赖,一举一动,都是这般下作~”
“夫人错怪国舅了。国舅此举,都是为了上进。”李缜忽然道。
“李郎?”董延光诧异于李缜的大胆,但他是信任李缜的,所以没有呵斥。
“哈哈哈哈~”裴柔放浪地笑着,她朝李缜眨了眨眼,同时左手将衣襟往腹处一拉,“原来是个与泼皮一般无耻的~”
董延光觉得话题偏得离谱,但又插不上话,只好看看李缜还能整出些什么新花样来。
“多谢夫人夸赞。”李缜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
“哎~这死皮赖脸的劲,还真与那泼皮有几分相似。”
李缜又是一笑:“俗话说,人以群分。我等与国舅,乃是故交,自然是志同道合的。”
“李郎……”董延光吓得背脊发凉,觉得李缜有点放肆了,但又不敢斥责。毕竟,除了李缜外,他带来长安的部下,都在惹事。而本该替部下们出头的自己,偏又遇上了中年危机……
“好一个‘志同道合’,我看啊,明明是同流合污~”裴柔香帕一扬,但笑得,是更开心了。
“非也,国舅是个体面人,体面人的事,能叫同流合污吗?”李缜一直在笑,因为他知道,只要对方对自己没有恶意,情绪便会被自己所感染。
“哈哈哈哈哈~”裴柔放声大笑,“厚!脸皮真厚!”
“多谢夫人夸赞!”李缜一脸严肃地拱手行礼。
“噗”裴柔直接笑喷,“初时,你说是泼皮的故交。我还不信。但现在看来,你呐,更像与那泼皮,是一个妈生出来的。”
李缜知道裴柔出身娼妓,没那么多忌讳,于是又学了一回安禄山,先是沉默,后是震惊,而后“咻”地站起,对着裴柔一揖到底:“啊!多谢嫂子,替缜找回了失散多年的兄长!嫂子在上,且受李缜一拜!”
一旁的董延光,已经不知道“今夕何夕”了。
“哈哈哈哈哈~”裴柔笑得更是放荡,端坐起来,受了一拜,而后轻轻一拍李缜脑门,“原来我有个这般英俊的小叔子啊!来来来,快与我饮了这半盏清酒~”
李缜接过酒盏,一饮而尽:“好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