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跟你说了什么?”李缜快裂开了,因为他完全无法将那些记忆中的残片联系到一起。
九怀身子往前一倾,拉近了与李缜的距离:“你……真的不记得了?”
“你为何总是欲言又止?”李缜觉得,今天的九怀很是反常,往日的她,可从不是这瞻前顾后的作风。
九怀将双手都收到两条大腿之间,然后两度蠕动嘴唇,才道:“兰芷说,右相令国舅试探你,好确认你的身世。”
“一首《金缕衣》能入得了右相的眼?”李缜不认为大唐的右相会有这般闲情。
九怀紧锁眉头,用力指着李缜:“如果你不是出身房州,如果你的军籍不在陇右,如果你跟岑参素未谋面,如果你从未写过什么《金缕衣》。为什么!为什么你偏偏跟所有的事都有关系!!!”
尽管九怀因为过于激动,而将话说得不清不楚,但李缜凭借他对这段历史的记忆,还是隐隐明白了事情的大概:
李林甫一直想对左相李适之及东宫发难,吉温便投其所好,在李齐物的宴会上,构陷刚从陇右边军归来的岑参作干谒诗指斥乘舆,好牵连到李亨的挚友皇甫惟明身上去。炮制一桩东宫勾结边将,所图不浅的大案。但杨钊却突然出手,保住了岑参。此举当然会得罪吉温,于是吉温便查起了杨钊的身边人。于是,就注意到了来路不明的李缜。
毕竟,纯粹的陇右边军,是写不出好诗的,必须是受过良好教育的士子,才写得出广为流传的诗文。但李缜的原生家庭,怎么看,都有大问题。
“玉佩的事,除了你和杨妈妈,还有谁知道?”李缜抓住了问题的关键,“还有,我真的跟天家,有关系吗?”
“你根本不懂什么是《罗织经》!”九怀左手一抹脸,泪珠甚至飞到了李缜脸上,“但凡你的身世跟胖子一样清楚,哪怕,哪怕你将胖子捆到东市去,卖作奴隶,我都能替你摆平。可为什么,为什么偏偏你沾上的,都是这些用钱搞不定的事!”
李缜大惊,旋即无奈一笑:“那你立刻把我送到大理寺去,就是那六百多贯,我得下辈子再还你了,希望那时,我们都还记得彼此吧。”
李缜倒是不怎么怕死,一来,在石堡城时,他就已经无数次与死亡擦肩而过,二来,他一直觉得,在这个世界“死”了,就能回到原来的世界当中去。
九怀本打算将一碗热汤递给李缜,但一听这话,立刻停住了动作:“你!在你心中,我……你我之间,就只有那六百贯?”
“难道你是真想养个面首?”李缜狐疑道。
“你!”九怀别过脸,汤碗直接塞到李缜嘴边,“你也不算笨,还知道当着晋国公主的面大喊‘义兄杨国舅’。”
“哈哈。”李缜却是没心没肺地笑了起来,“可惜不是义父,不然能少走数十年弯路。”
九怀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般:“不,不。兰芷说,其实那天,国舅的本意,就是将你灌醉,好套话,一旦有异,便带出府,由右骁卫逮捕。”
“后来呢?”李缜对杨钊试探自己的事,全无印象。
“虢国夫人不许。”九怀道,“兰芷说,国舅和虢国夫人密谈了一炷香。国舅便去右相府了,你则被兰芷送到了这。”
李缜回顾了一下这整件事,立刻,就发现重重疑点:“也不对啊,怀疑我,直接抓就是,何必闹到虢国夫人府上?”
九怀回答得很有深意:“你能知道,明天是晴,还是雨吗?”
李缜点点头,李林甫的心思,他自然是猜不透的:“那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做?”
九怀摇了摇头:“如果是右相要你死,我也是没办法的。但如果只是吉温在生事,便还有几分胜算。”
李缜觉得力气慢慢回来了,便坐了起来:“那我能做什么?”
“国舅你一定得好好伺候着。”九怀竖起一根青葱,“还有……还有就是……”
李缜主动靠了过去:“还有什么?”
“虢国夫人……”
李缜明白了九怀的意思:“虢国夫人阻止了国舅,便是对我有恩。”
“你以后,别再乱跑了行吗?”九怀身子一倾,这样一来,两人甚至能感受到对方的鼻息,“像昨晚,如果我事先知道,或许能有更好的结局。”
“你又能怎么办?”李缜苦笑,“不过昨晚的事,估计国舅和吉温,是彻底闹掰了。”
九怀别过红扑扑的脸:“如果我事先知道,一定会将你关在这。最起码,不会有六步成诗的事。”
“这难道也是陷阱?”李缜记得清楚,是杨钊自愿成为跳梁小丑,以取乐一众权贵,最后被架得下不来台了,才有了自己六步成诗的事。而且杨钊也曾经主动认怂,承认崔惠童大才,以避免让李缜写诗。
“我们都有俸禄,茶肆也快开张了。这诗名对你而言,又有何用?”九怀满脸愁怨,“你难道忘了,岑兄就是因为写诗,才差点没命?”
李缜满脸委屈:“如果不是为了那胖子,我也不会写《金缕衣》,不是为了救岑兄,也不会有六步成诗。”
“岑兄的事,我来想办法。”九怀一脸迫切,“你就写传奇,能赚钱,又不引人注意。别再写诗了,可以答应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