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将军,令陇右军士,回长安等候!”李林甫终于多说了些话。
“确切来说,是退役的陇右军士。”李缜补充了一句。
“废话!退伍的陇右兵,这有何用!”青圭不等李林甫开口,便斥责,他有些后悔带李缜见李林甫了,因为这会显得,他太不精明,在浪费李林甫的时间。
“因为他们来长安,是准备遴选为北衙兵。”
“遴选为北衙兵?!”李林甫喝道,屏风后人影一晃,不知他是不是已经站了起来。
“正是。恕不相瞒,小子来长安述职,便为韦芝无故阻挠,若非遇见右相,也只能去参加北衙兵遴选,以求一口饭吃。”李缜开始添油加火。
边军通过遴选,成为禁军,并非违律之事。但太子的密友皇甫惟明麾下的边军,通过遴选成为圣人的禁军,就有很大问题了,因为谁都不敢保证,这些边军的心中认的,是哪个圣人!
堂中氛围突变,青圭也自觉地闭上了嘴,不再插话。如果杨钊在,定会拍掌称赞李缜好本事,毕竟他每次见右相,都是吓得汗流浃背,从来没有哪一次,能让右相动容,旁人闭嘴。
“说下去。”李林甫道。
“小子无知,敢问右相,韦芝阻挠我等铨选,韦坚一日之内,便让我和杨参军丢官入狱。是否违背唐六典?”
青圭是见过大场面的,但仍吓得捂住了嘴,他从来没见过有人这般大胆的,戴罪之身却还敢反问右相。
“兵部掌管武官铨选,御史台监察官员是否违法。所以,这两件事,都没有违背唐六典。”屏风后,有女声答道。
“如此,小子愿死。”李缜跪了,头磕得很响,他不是不懂礼,只是知道,何时行礼,收益最大,“只是,死之前,想让右相知道。小子在陇右时,拒绝过皇甫大夫的拉拢,想回关内。结果就被韦芝阻挠,铨选落榜。紧接着,吉温诬告小子的袍泽岑参,说他受人指使,指斥乘舆。危急时刻,是右相救了小子。所以小子便立誓,以死报右相活命之恩。”
“后来,郑章案发,小子一早便知晓,沈凉、萧大等,皆为昔日袍泽。但还是将他们捉拿入狱,因为是右相让小子知晓,唐六典,不可欺。现在,小子临死,亦无怨恨。只是担忧,韦坚等人,今日便可以依唐六典排斥异己,明日会做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李缜说的,大部分是心里话,边说,自己还气得流下眼泪。
这一长串的话,要是在李林甫动容前说,只怕早就被青圭喝停,拽走了。但现在是李林甫发了话要他说,所以他才能不受干扰地将这场戏演完。
堂内良久无声,忽然,有一双大手,抓住李缜双臂,将他扶起。
李缜抬头一看,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峻拔有威的脸,其人双眉如剑,络腮白须,须质粗硬,刚劲刺手,双瞳相距较短,形如斗鸡。
“解开,赏酒赏肉。”紫袍老者道。
“是!”青圭慌忙应道,屏风后,也立刻有女婢奔走。
不多时,本空无一物的大堂中,便摆好了两张桌案,两张坐席,两盘烤羊肉,两樽桑落酒。
李林甫坐在主位,李缜则坐在一步开外。
“老夫亦曾任过河、陇节度。深知边塞艰难,不像有些人,只把这边塞,当作积累功勋之地。将你们这些为国朝浴血奋战的将士,当作夺权的工具。”李林甫边说,边切肉而吃。
李缜没有动刀叉,因为李林甫的护卫们,都围在他身边。
“可是嫌老夫的羊肉,不合口?”李林甫爽朗一笑,“牛肉,鸡肉,老夫也有。”
“非也,只是杨参军正在京兆狱受苦。小子,不敢独自享用。”李缜再次行礼,还找了个高大上的理由。
“唉,奸佞当道,苦了你们这些忠良了。”李林甫一声长叹。
李缜哑然,一时间竟不知道自己是否在做梦。
“账簿,在何处?”
“哦。在小的这。”青圭应了声,忙从怀中掏出那片竹简,交给李林甫。
李林甫看了,斗鸡眼一瞪:“为何只有韦芝一人?”
“此账簿,本在严武手里。昨夜,严武将其转呈虢国夫人。虢国夫人让小子,将这一片,转交右相。”李缜实话实说,这事没必要撒谎,因为撒了谎,他也圆不回来。
“哦~吃,肉快凉了。”李林甫点点头,挥挥手,又恢复了“慈祥”之貌。
李缜不用刀叉,只用双手抓起羊肉,往嘴里塞。
“噗嗤”几个女婢见了,忍不住笑了。李缜稍稍抬头,见李林甫也是嘴角一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