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出了西市,坐上马车,返回住处,这是个相对封闭的环境,也是谈话的好地方。
“你就没什么,想说的吗?”李缜靠在马车的左边,把车尾部分让给了棠奴。
棠奴本就是缩着的,听李缜这么说,身子缩得更小了。
“都说出来吧,趁我还想听。”李缜后脑勺枕着双手道
李林甫的一再召见,身边人的接连被捕,以及吴怀实的忽然失宠,无一不在警示他,这几天的长安,发生了许多事,而他却几乎,什么都不知道。
“鸡舌温曾推断,你的母亲是葛福顺的女儿,你的父亲,是……”棠奴终于开了口,但声音却小得很,李缜无奈,只好靠近了点。
“废太子,或者是王毛仲的几个儿子之一。”
“什么?”李缜差点跳起,“怎么可能!”
他知道自己身世成迷,但从来没想到,谜底竟会是这样,因为如果这种说法为真,那他就是正儿八经的逆贼之后!
“他们的儿女,与我这般大的,圣人应该都见过。不可能是真的。”李缜连连摇头。
“右相最初也不信,可是鸡舌温说,他能找到证据。”棠奴道,“只是,他需些时日。所以右相便赐了你宅院,还让我跟着你。”
“可你后来,为何又不跟着我了?”
“因为……因为十九娘。她说,老子给他托梦,说你是贵人,让我,让我好自为之。”棠奴说着,双手捂脸,“呜~”一声,竟是哭了出来。
“这你也信?”
“呵!摆明了是有人通过王冰在给十九娘传话!”不曾想,棠奴真的比李缜想的要聪明,“你说我一个奴婢,能怎么办?跟着你清心寡欲也就算了,还怎么做都是错的!”
“我难道就不是吗?!”李缜看着棠奴委屈不已的模样,愁上心头,登时炸了,“我是皇甫大夫的兵,来到长安,却遭到韦芝的冷落,生死与共的袍泽又被吉温抓走,还扣了个指斥承舆的罪名。所幸遇到了杨国舅,这才保住了命。然后就卷入了右相跟东宫之间的争斗,你知道,亲手杀死昔日的同袍,有多痛苦吗?!”
“我懂,苦,大家都苦!”棠奴将脸埋在双腿中,“呜~呜~”地哭着。
两人不说话了,各愁各事。直到马车停了,到家了。
李缜却不走了,而是轻轻伸手,拍了拍棠奴的肩胛。
“你我其实都是别人的棋子,如果还斗个你死我活,唯一的受益者,只有那棋手。”
棠奴仍在抽泣:“我知道,往后,你要我咬谁,我都咬。”
“你错了,我不是棋手,也不需要棋子。我要的,是你意识到,从此刻起,你所做的事,都不是为了别人,而是为了你自己,能脱贱入良。”
“明天,我告诉你,所有事。”棠奴伸手抹掉了眼上的所有泪珠,旋即恢复了凶戾的神色。这“凶戾”就像一层保护膜,将她伤痕累累的内心与外界,隔绝开来。
次日天明,李缜被爬了起来,因为今天,他要去见杨钊,共同商议这纸坊的事。棠奴起得比李缜还早,且真的戴上了那步摇,而为了衬托起它,她还穿上了襦裙。
“郎君~昨晚睡得可好?”她盈盈一笑,柳眉一挑,似是在勾引。
李缜一愣,怀疑是自己眼花了:“呃,好,还好。”
两人来到有间茶肆,发现杨钊父子竟还住在这。
杨暄显然还没睡醒,睡眼蒙松时,见到了李缜:“义父!有人欺负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