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腾空才来得及咬了一小口胡饼,两人头顶上,就传来雷霆之音:“是越发地放肆了!”
“右,右相……”李缜假装惶恐,甚至还上前小半步,再身子右倾,挡住李腾空的大半个身子,“都是小子的错。”
“你错哪了?”李林甫头一次发现,自己竟被这李缜弄得笑骂不得。
“哪都错了。”李缜道,其实就是哪都没错。
李林甫侧头,看了看另一边冻得巍巍发颤,还偷偷打量着自己的杜位和十五娘,心中骂了声:蠢货。
如果杜位今天的表现,也跟李缜一样,那他估计会同意了这桩婚事,可杜位现在的表现,却只让他觉得,真到了存亡关头,杜位最多只能做到和十五娘一起去流放地。
“大人,昨晚是我,拉着李缜去西市的……”李腾空收好了剩下的胡饼,而后向前一步,反将李缜的大半个身子给挡住了。
“李缜,跟老夫去月堂。”李林甫背着手,从四人中间的空地中穿过,“十三娘,将其他人都看好了,休得偷懒。”
李缜解下自己的大氅,对折叠好,放在李腾空面前:“垫着膝盖,冷了就披上。”
李腾空抬起头,呆呆地看着李缜的背影,直到他都消失在门后了,才猛然惊醒:“你不冷吗?”
今天的月堂,与往日不同,仅在门外站着八个护卫,内里则连一个护卫也没有。这应该是李林甫在用实际行动,无声地给李缜展示自己的诚意。
“老夫也羡慕你啊。年方弱冠,就在边陲建功。来长安才一年,就被杨钊、杨玉瑶奉为上宾,还能让老夫也替如何成全你和十九娘而发愁。前些年名满长安的王维、李白、高适,在老夫看来,实则都不如你啊。”李林甫和蔼笑道。
李缜却吓了一跳,因为他压根看不透,李林甫说这话,是单纯在感慨少年人的快意,还是已暗含杀机。
“我大唐的男儿,一生就应当波澜壮阔,敢为前人所不敢为之事。这没错,只是许多人都拎不清,让他们敢为前人不敢为之事,不是叫他们打破规矩。像李太白,竟敢让高将军替他脱靴,这是将高将军的脸面置于何地?高将军若有怨气了,不就是在让圣人为难吗?”
李林甫靠在画壁上,看着李缜,忽地一笑:“昨夜抓了李静忠,还撞见了正在私会的皇甫惟明和韦坚。这下,总算功成了。李缜,你也有大功,想要什么只管开口。”
李缜静心一想,觉得李林甫是在试探自己,看看自己会不会在喜悦之下,露出什么马脚。
“右相,小子别无所求,只希望右相能一锤定音,小子就是陇右鄯州人氏,以免再遭吉温那等奸人构陷。”
李缜虽然明知是计,但仍义无反顾地跳了进去,因为韦坚的倒台已成必然,韦芝掌管的兵部司中,军籍造假的事,必然会浮出水面。因此在不可能潜入兵部司的库房,烧了自己的军籍的前提下,李缜唯一能做的,就是让李林甫开口,承认自己的军籍上记载的信息是真的。从而避免再次深陷“我是谁?”的风波之中。
“没了?”李林甫挑了挑眉毛。这对李林甫而言,实在太简单了,他甚至不需要开口说话,只要多叫李缜来两趟相府,那些等着巴结他的官员就会立刻将所有攻击李缜的声音消灭得干干净净。
“没了。”
“出去吧。”李林甫应了声,心中却道:老狐狸。
在李林甫看来,这个圈套,李缜其实并没有跳进去。因为吉温已经嚷嚷了许久,李缜的身份有问题了,但却一直没有证据。因此,李缜请李林甫给自己的身份定音,在旁人看来,也是应该的,尽管这可能会加深李林甫对李缜的猜疑。
但这猜疑对李缜没有任何威胁,因为在李林甫门下的所有人眼中,李缜都是替李林甫撕咬东宫的大功臣,没有实际的证据,李林甫敢动李缜,就等着门下诸人都对他离心离德吧。
李缜出去后,“甘棠遗爱”四婢再次进屋,只不过,棠奴和遗奴,都不是原来的那个人了。四婢站定,一个男子便被管家青圭带进月堂。
“卢铉,见过右相。”卢铉鼻尖碰地道。
“卢铉,弹劾的奏疏,写得如何了?”李林甫问。
“回右相,察院和殿院的十四名御史中,已有八人同意上书弹劾韦坚及皇甫惟明私会。”卢铉趴在地上道,“杨中丞的弹劾奏疏,也已经拟好了,还请右相过目。”
卢铉话音刚落,青圭便立刻献上杨慎矜写的弹劾奏疏。李林甫接过来一看,发现奏疏基本都是按照自己的意思来写的,这才点了点头。
“其他人的上疏呢?”李林甫放下杨慎矜的奏疏,抬头问道。
“除了杨慎矜外,还有杨钊、王鉷、罗希奭、萧炅愿意随右相入宫以作证。不过,他们的上疏还需要晚一些,才能拟好。”卢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