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忠来找许樱,想要再去一次辽东府收粮,许家门禁森严他进不去,就让百合拿了几样新做的鞋袜进府探望东家。
百合到许樱的院子时,正巧和许四奶奶江氏走了个脸对脸,江氏上下打量百合,见百合穿着雪青的里衣,杨妃色对襟褙子,雪青孺裙,头梳圆髻,戴了根通体莹绿的瓒子,手腕子上戴着一对成色不错的玉镯,右手戴了两个金戒指,若非知道她是杨氏身边的大丫头出身,说是哪个富足人家的奶奶也是有人信的。
“哟,刘忠家的来了,许久没见这是去哪儿发财了。”
百合笑了笑,“给五奶奶请安,奴婢一个妇道人家,能发什么财,只是家里孩子太小,老人又生了病,这才请辞在家里呆着。”
“你别瞒我了,谁不知道许大掌柜如今发了大财,手缝里漏出的银子都够平常人家吃一年的了,我刚才还和樱丫头说呢,她五叔整日在家中闲坐,没什么正经事情干,让他跟着许大掌柜学做生意,一年不用多赚能往家拿千把两银子,我就知足了。”
一年拿千把两银子?五奶奶真的好大的口子,百合低头笑笑,“这是好事啊,我们当家的昨个儿还跟我说事情多得忙不过来呢,只要四姑娘应下了,五爷不嫌弃商行里的事辛苦,我们巴不得多个人来帮忙呢。”
江氏暗骂百合圆滑,许樱是那么容易松口的吗?她刚去许樱那里探口风,得的是东家不管掌柜的事,是商行的规矩,如今到百合这里,又成了东家同意万事皆成,一个比一个滑溜,他们现在使的铺子可是她的陪嫁铺子,若非许五不争气,她也不至于卖嫁妆,只能眼看着别人发财。
她正想要再跟百合套几句辞,麦穗从屋里出来了,“给五奶奶请安。”她施了个福礼,又去拉百合的手,“百合姐您可来了,姑娘等急了。”
百合福了一福,“我家姑娘急着找奴婢有事,不陪五奶奶了,改日再登门拜访。”
江氏只得眼睁睁地看着百合被麦穗拉走。
百合进屋,见许樱正在望着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奴婢给姑娘请安。”
“快起来。”许樱扶起了她,“许久不见,百合姐发福了。”
“倒是姑娘清减了。”百合说道,“奴婢在外面听着府里的事,都替姑娘和奶奶担心,偏偏姑娘有话在先,不许奴婢来看姑娘。”
“若非百合姐和钱掌柜在外面依计行事,此事我拿能办得般圆满。”许樱笑道,“不知百合姐这次进府有何事?”
“还不是许忠……”百合说道,“他见如今粮价涨得快,姑娘又命他一钱粮食都不要往外卖,他想着再去一次辽东,多收些粮食回来。”
“此事不妥。”许樱说道,“如今不光是大明府旱,整个山东、山西、直隶,哪个地方不旱?辽东府粮食再多,也是杯水车薪,咱们如今再去,一是辽东府粮价怕是不比咱们这里贱多少,二是如今粮价太高,百姓难已糊口,路上若遇险情,怕要得不偿失。”
“还是姑娘想得周全,奴婢这就回去跟他说。”
“你若是不来,我也要捎信给你,你告诉许忠哥,让他比市价低两成售粮,只卖散户,一人限购两斗,每日售到两千石既止。”
“这……”如今的粮价已经是在辽东府收购时的五倍不止,就算是比市价低两成售粮,也是赚的,可终究是少赚钱了吧,许樱这般行事又是为何。
“上天有好生之德,咱们少赚些个,旁人家许就少饿死个人,银子是赚不完的,我要替我娘赚个贤名出来。”
百合也知道杨氏的委屈,听许樱这么说也就明白了,“只是若是比市价低两成,就算是只限两斗,怕也要有许多人抢……若是出了事可怎么办?”
“这就要请咱们的父母官于大人出面了。”现在于大人还有用,没到让他还债的时候。
“还是姑娘想得周全。”百合得了准信儿,起身告了辞。
于靖龙本也在为粮价发愁,粮价再高下去,恐生民变,他三百里加急的折子进了京,如石沉大海一般,京里早有传言,皇上病重,怕是一时不能理政,许多事都耽误了,就在这个时候隆昌顺的大掌柜许忠求见,说了个他求之不得的好消息。
“好,好,好……”于靖龙连说了三个好字。
“我家东家说了,上天有好生之德,我们少赚些个,百姓家里许就能少死个人,只是为防有人哄抢,想请大人出面。”
“许二奶奶果然是菩萨心肠的贤良人,你自回去,明日一早本官就派官差去隆昌顺,若是因此能平抑了粮价,本官自当向朝廷上书,为许二奶奶请封。”
“于大人果然爱民如子!”于靖龙愁了许久的事,一夜之间就有了解方,自是喜不自胜,亲自将许忠送出官衙,又修书给展家、林家、地方豪强,请他们效仿许家节义,心道若是大明府甚至是山东的旱灾能由此解了,他升官的日子就在眼前。
隆昌顺要比市价低两成卖粮,这消息像是长了翅膀一样的飞了出去,头天晚上就有到隆昌顺门口排队等着买粮的,天一亮官府的三班衙役刚到,隆昌顺就开了门,上等的白花花的稻米、玉米、小米等定价均比市价低,虽是限购两斗,依旧是不到午时就被一抢而空,众人听说明天还要卖,这才散去。
如此过了三天,林家、展家的米行也开始减价两成卖粮,小户散户和乡下的豪强怕粮价真的低了,也不再惜售,纷纷卖粮,等到四月里,京里皇上的病好,江南塞北的粮食纷纷运到,一场绵绵细雨缓缓降下,于靖龙又亲自下田领着农户种田,大明府经此一劫,竟无人逃荒,于靖龙自是得了表彰,许二奶奶杨氏,也得了五品的诰命,诰封节义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