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都读完百家姓了,我们可不是都大了。”许樱笑道。
许榴拢了拢身上的大红猩猩毡斗篷,缓慢在雪地里行走着,风雪虽瞧着大,可在雪里走着并不冷,甚至有些暖意,她听着脚下的雪咯吱咯吱响着,倒宁愿这路途远得走不到一般,如今她的家,倒冷得她不想进。
谁知远远的就见前面过来几个人,打头的那个穿着妆花缎斗篷的,不是父亲新纳的偏房又是谁,许榴此时倒有些恨自己穿的是红衣裳了,竟没处躲去,只是侧过身,佯装瞧着堆着雪的梅树,不肯瞧人。
钱娇娇自也是瞧见了许榴,见许榴这样,难免有些火气,她好歹也是偏房,并非是姨娘,许榴这个姑娘这样不敬长辈,实在是失礼。
“哟,这不是三姑娘吗?怎么大风雪天的竟还在外面走。”
许榴见躲不过,施了个福礼,“给姨娘请安。”要说钱娇娇是姨娘,许榴这个姑娘自是不用与她请安的,若是钱娇娇是偏房,叫姨娘就有些不对了。
“好孩子,真懂事。”钱娇娇比许榴也大不了几岁,却做起了大人状,“你这是打哪儿来了?”
“我从大房二姐姐那里来。”
“哦。”钱娇娇点了点头,“你母亲身子可好些了?我昨个儿听见些动静,四爷非说是闹猫呢,不许我瞧……”
“我昨个儿睡得早,倒没听见什么动静,我娘的身子好多了,她只是有咳症,到了冬天身子不好罢了。”
“原来如此,她身子好,我就放心了。”
“我还要给母亲请安,少陪了。”此时若是许桔在,说不定多少难听的话就要说出来了呢,许榴却忍了又忍,寻了个由头避开了。
钱娇娇瞧着她的背影心道,这些豪门大户的姑娘,一个个惯会装相,若非许榴年岁已大,且已经定亲,她岂会轻易饶了她。
☆、93祭
转眼间到了杨老太太七七四十九天的大祭,杨氏提前一天就带着许樱到了临山镇杨家,听说的头一件事就让她极不高兴,本来杨纯孝得了祥阳知州的官职时,就已经上了表章,说自己本来就是为了父母身体不好才乞休的,若是此时上任,怕无法孝敬二老,刘首辅很通情答理,替他在皇上面前说了话,加上里面又牵扯了荣亲王,皇上答应得挺痛快的。 让他年后上任,当现任祥阳知州多呆半年。
本来杨老爷子和杨老太太的身体慢慢好转了,一家子高高兴兴的打点行装预备上路,杨氏太太就病故了,自然上了表丁忧,谁知朝廷说了句夺情,起因是那祥阳地方,原先的知州也是丁忧走的,后来派去的没等呆过百日就生了病,第三任就是现任,是刘首辅的亲信,年后入京另有重用,祥阳本属直隶,地方紧要,杨纯孝若是乞休丁忧,刘氏一党怕就没可信之人能赴任了,因此让他年后依旧赴任。
杨氏听说这件事,颇有些不高兴,“既是如此,大哥就应该辞官不做……”
杨纯孝面色有些窘迫,刚想说些什么,杨老爷子却有些动了怒一般,“妇人之见,所谓忠孝不能两全,如今朝廷正是用人之计,他为了我们两老已然耽搁了,再乞休就过了些。”他本来身体就不好,强撑着身子出来,说了两句话,已经累得不行了。
杨纯孝瞧着父亲,心里的第一个念头不是心疼,而是父亲可千万不能出事,若是父亲也没了,他想不丁忧都不成。
杨氏还想再说话,许樱拉了拉她的衣裳,杨氏这才住了口,许樱心里清楚,这个时候刘首辅刚站稳脚,舅舅所谓的父母病弱怕都是刘首辅的意思,祥阳虽属直隶,位置却是京畿要道,离天津大营只有十里之距,又有漕运码头,在今年年中的时候,正是先帝病重,刘首辅是连舅舅这样差一些的亲信都信不过的,到了年后舅舅不去接任,刘首辅已经一时安排不出人来了。
其实舅舅运势不错,原先刘首辅行事低调,一副不结党不营私只忠于皇上一样的模样,这才一时捉襟见肘,可若是此时舅舅不占好了位置做出一番功绩来,等到三年丁忧之后,刘首辅手下别说七狼八虎,就是一百单八将都安排好了位置,哪有舅舅施展的地方。
外祖对这事儿清楚得很,杨家好不容易兴盛起来,守制丁忧这样的事,自是比不上杨纯孝的前程,偏偏母亲是深闺女流,看不明白。
陆氏自是看清楚了她们母女的小动作,心道莫非许樱连朝廷风云都看得清楚?她就算是出身官家,也要自己的兄长和丈夫讲解了一番才明白其中的道理,许樱又从哪里知道的?
陆氏想到这里,说起了别的话,“来年皇上开恩科,国良依制要丁忧怕不能去,听说连家十爷是个文章极好的,不知会如何。 ”
“连十学业如何,怕是我还不及父亲知情。”杨氏有些冷淡的说道。
“他学业自然是好的,来年秋闱,考中举人还是有把握的。”杨老爷子说道,许樱没嫁成自己的孙子,却嫁给了连十,杨老爷子倒没像杨老太太那样遗憾,反而觉得不差。
七七四十九天的祭礼来得都是亲朋,行了祭之后,又招待了众人薄酒素宴,打赏了前来做道场的和尚道士,这才算是结束,杨家收了灵棚等等。
许樱依旧寻机去那亭子坐了,此番打忧她闲坐的,却是淑莹,“原先我们小时,祖母就是在这亭子里教我们走路、说话的,却没想到亭子虽在,祖母却不在了,去年我爹说这亭子简陋,想要重修,祖母说什么都不肯,说是舍不得,我还暗地里笑祖母,如今想想幸好未曾重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