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长久忽然看了一眼窗,目光却像是可以透过窗纸落到更远的地方。
“那头老狐败了。”宁长久忽然说。
宁小龄瞪大了眼,她感知着与自己的先天灵根深蒂固的妖种,虽觉得不可思议,但妖种的反应不会骗人,这妖种的本体已经破灭,于是这枚妖种便成了无根之萍。
每个大妖修行到较高的境界后,都能如树开花结果般凝出一颗自己的妖种。
这颗妖种相当于自己的另一颗心脏。
它只能嫁接到与自己同宗同源的土壤里,要不然被嫁接者会立刻发疯暴死,而妖种同样代表新生,哪怕本体死去,妖种还有可能重新生根发芽,再借助那些未散的灵智,完成新生。
而越是强大稀有的妖族,想要找到与自己同宗同源者极难,所以当这个先天灵为狐狸的少女出现在皇城时,那红尾老君第一时间便醒了,他几乎动用了所有自己可以影响到这座皇城的力量,投出了那枚无形无影的妖种。
而那天夜晚,宁擒水拍开了她身体的灵窍,让那些冤魂厉鬼鱼贯而入,这些冤魂厉鬼便是风,而那枚被老狐投出的种子,则是被风吹起的蒲公英的种子。
种子落地,生根发芽,便与先天灵息息相关,再难割裂。
只要这颗种子还在,宁小龄便迟早会成妖入魔。
所以那天夜里刺杀,若是宁长久不及时赶到,这颗妖种便会被提前激发,后果不堪设想。
而若是那老狐真的逃出地宫,他便会收回这颗种子,将其中蕴含的妖力和妖种依附的先天灵一并吞下,若是老狐身死,这枚妖种便会将这具身躯当做新的土壤。
所以无论如何,宁小龄都难逃一死。
最初的夜晚,她听到那个老狐通过妖种说与自己的话,彻夜难眠,但为了不让师兄看出端倪,表面上还是无忧无虑的样子。
其实这些天,那妖种便早已在潜移默化地影响她,甚至想彻底占据她的身躯。
妖种的魔性沁染已入膏肓,这是在劫难逃的死局。
宁小龄靠在椅背上,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方才的言笑晏晏仿佛只是她最后编制出的虚幻梦境,她有气无力地道:“师兄,我们的命真的不好。”
宁长久道:“有时候,一张招鬼的符,改动几个笔画,可能便会成为驱邪的符咒,这世上很多事情都可以如此改变,然后产生截然不同的效果,魔是由灵演化而立,自然也能颠倒回去。”
宁小龄道:“我可不会改符……”
“没事,师兄擅长这个。”宁长久看着她的脸,平静道:“睡一觉,醒来就好了。”
宁小龄捧着脸,懊悔道:“如果我早点将这件事告诉你,是不是可以改变很多?”
宁长久道:“我早就知道了,所以你不要多想。”
宁小龄察觉道外面的异动,道:“师兄,其实我知道你可能不是你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内心里总觉得,你还是我师兄。”
宁长久揉了揉她的脑袋:“一直都会是的。”
窗外,麻雀短促的鸣叫声响起。
一条绯红色的长蛇蜿蜒而入,穿透一切障碍,如溪水奔壑般涌向宁小龄的身子。
宁长久拦不住,事实上,他也没有打算拦。
他一直在等的便是这一刻的到来。
只有将那头老狐真正引出,他才有机会在不伤及宁小龄性命的情况下将妖种剥离。
那绯红色的长蛇便是老狐最后凝而不散的精魄。
此刻绯色长蛇如魂虫一般缠绕上了她的身躯,宁小龄绝望地盯着眼前,眼眶中眼泪流了出来,而仅仅是片刻,那双水灵灵的眸子里,瞳仁几乎看不见了,变得一片苍白。
一条雪白的尾巴自她身后挣出,摇曳着巨大而虚幻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