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苏谨晨昏睡这三日,也正是陈家最人仰马翻的三日。
本来初十那晚,众人念着老夫人寿辰,谁也不敢把陈逸鸿做的腌臜事说给她听。
奈何此事终究关系重大,不但涉及两府名声,又事关陈廖联姻,于是第二天一早,大老爷夫妇命人抬了被打了奄奄一息的陈逸鸿亲自去了老夫人的德正苑负荆请罪。
期间他们几人究竟说了什么,外人自然无从得知,只是在院子里扫地的丫头却屡次三番地听见屋子里传出杯盏落地声,大夫人低低啜泣声,三少爷苦苦求饶声……想来老夫人对此事必定是动了大怒。不然如果换做往日,莫说大老爷这般打三少爷,就是在他身上戳上他一指头,都会被护短的老夫人骂上半日。
纵然陈家上下对廖燕婉先是钟情陈逸斐,后又私会陈逸鸿的行为颇为不齿,可此时木已成舟,再说别的也都是多余。倒是二夫人心中少不得有些庆幸:幸好自己儿子不喜欢廖燕婉,不然这等水性杨花又心胸狭窄的女人,将来进了门也必是祸害。现在让她去祸害长房那个不着调的侄儿……倒也没什么不好。
大夫人则是有苦难言——廖燕婉本是她接进来的,如今出了这等的丑事,一边是弟弟弟妹怪罪埋怨,另一边老夫人跟大老爷亦是怪她娘家教女无方,连带着对她也大为不满,少不得言语相辱。大夫人因此越的郁结于心,不得纾解。她本就有不足之症,这下羞愤交加之下也实实在在病了一场。只是她为人十分要强,人前也不曾显露半分,只咬嘴了牙往肚子里咽,待到后面病情日益重了起来,寻医问药个没完……当然这些也都是后话。
婚期一旦敲定,陈家又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度处理了啸风苑的一众丫头。
想陈逸鸿从十三岁初经风月,染指的丫头也不知几何。如今身边伺候的更是没有撇得清的。后来也不知大老爷从哪里得知,此次卖的人里,居然还有个是刚流了孩子的,把大老爷又是一通好气。待要把陈逸鸿叫来狠狠收拾一顿,他又是那么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遂少不得又训斥了大夫人一番,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地命她把陈逸鸿身边所有服侍之人一并换成了丑陋的小厮或是粗壮的婆子。更撂下狠话:要是陈逸鸿再敢染指家里的丫头,但凡给他知道,便是有天王老子拦着,也定要打断他的狗腿。总算是暂时断了陈逸鸿拈花惹草的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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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谨晨静静听着,一碗粥只喝了一半。她放下勺子,轻声问道,“……你是说,二夫人院子里的云汐姑娘也被卖了么?”
“嗯,”芷兰点点头,“不只是她,还有她们在马房打杂的弟弟……也都一并卖了……”她想了想,才小声道,“我听厨房的蔺大娘说,云茉姑娘好像还有过三少爷的孩子……大夫人想是怕后头婉小姐进门还要再闹,这才雷厉风行地把他们三姐弟全卖掉了。”
苏谨晨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也不知他……
“哎呀,你别光顾着听我说话,”芷兰抻头往她碗里瞧了一眼,急道,“倒是赶紧吃呀。”
苏谨晨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可我已经吃饱了啊……”
“那不成。”芷兰干脆直接从她手里抢过碗来,“你吃这么少身体怎么恢复得了?来吧,我喂你吃。”边说边舀了一勺喂到她嘴边。
苏谨晨无奈地看着眼前满满一大勺粥,还有少女的一脸认真严肃……只得乖乖地张开嘴巴。
芷兰甜甜一笑,直到看她乖乖把勺里的粥吃光,才又低头给她舀了一勺。
眼泪莫名溢出眼角……苏谨晨半垂着脸默默擦掉。
这样的安宁快乐……往后,也再不会有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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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谨晨接连烧了几日,如今虽好了,精神到底不比从前,芷兰喂她吃了粥,又服侍她喝过药,两人倚在床头说了一会儿体己话,苏谨晨又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等她再醒过来,天已经大亮了。
嗓子疼得跟火烧火燎似的……她闭着眼,迷迷糊糊唤了芷兰一声,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昨晚上她已经把芷兰打回去睡觉了……
身子忽然被人温柔地扶起,下一刻热水已经送到嘴边。
环住她腰身的手温暖有力,好像手里是件易碎的瓷器般小心翼翼把她揽在怀里。
苏谨晨心头一热。
原来他……他没有丢下她!!
浓密的睫毛不能自已地颤个不停——她却吓得根本不敢睁眼。
她好怕……
好怕自己一睁开眼,满溢的泪水就会夺眶而出……
她更怕……现在温馨美好的一切,又是她一场自欺欺人的美梦!
少女贪婪地汲取着男子身上的温暖,温顺地依偎在他怀里,一口一口,把碗里的水喝了精光。
“还要么?”那人在耳边温柔问道。
怀里娇躯猛地一僵。
苏谨晨不敢置信地张开双眸。
映入眼帘的,果然是张年少温润,满是关切的俊脸。
“四少爷!”本就不甚好看的脸色越白了三分,苏谨晨慌乱地从他怀里挣脱开,“您……您怎么到这里来了?!”她紧张得快哭出来——不,她已经哭出来了,先前喜悦的泪水化作巨大的难堪与失望,从那温柔明亮的大眼睛里滚滚落下,苍白娇嫩的脸颊好似被雨水晕染过的海棠花,让人惊艳,却……更让人心疼。
陈逸庭顿时慌了手脚,待要伸手帮她擦泪,又怕越吓坏了她,只期期艾艾道,“你……你别哭呀……我今早上听芷兰说,你这几日病得十分厉害……就……就过来——”
“……这地方不是您该来的!”苏谨晨胡乱擦掉脸上的眼泪,又想起自己现在衣裳不整的样子……忙用被子掩住胸口,强装镇定道,“您还是赶紧走吧!不然叫人看见,奴婢真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