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玉以折扇指了指面前的长案与琴案道:“太孙殿下奏什么曲,阿九表妹便要写出这首曲词来,琴音停,笔便要停,琴音当与字一同结尾。”
说完谢玉又笑着转而看向身后的人,谢湛向来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如何不答应,而钰哥儿更是兴兴然跟在一旁点头,此刻颇为自豪的扬着头。
要知道,在钰哥儿心中,顾砚龄这位长姊的一手好字几乎是天上有,地上无的地步,这样小小的要求如何难得到他的长姊。
所以,又何必藏着掖着,不叫人瞻仰欣赏的。
萧译对此不置可否,只问询的看向顾砚龄,少女一双好看的眸子也恰好迎了过来,二人相视,顾砚龄随即唇角启笑:“阿九岂敢不从。”
当一切准备就绪,萧译将身走至琴案后,从容撩袍坐定,一双修长而指节分明的手轻放在琴上,微微颔首间,熟络地轻拢慢拨,当琴音调好,萧译不徐不疾的抬起头来,与顾砚龄微微颔首。
顾砚龄当即点颌,下一刻,犹如幽涧冬泉般清灵的琴音由低渐高,犹如一瓣梅花轻落池中,一圈小小的涟漪渐渐荡漾开来,越漾越远……
随着缓而慢的琴音,顾砚龄已然听出,这是她极喜欢的一首《月出》。(其实是我喜欢~)
少女臻首峨眉,泯然一笑,随即轻牵起右手的衣袖,轻捏狼毫,笔尖如流水般顺然而起。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月出皓兮,佼人兮。舒受兮,劳心兮。月出照兮,佼人燎兮。舒夭绍兮,劳心惨兮……
眼前的一幕仿佛是一副画卷,眉目如画的少女低首挥毫,容颜清灵的少年轻撩琴弦。
琴音时促,笔尖如龙游走,琴音时缓,笔下徐徐而行,就这般一毫一琴,却是叫人觉得极为融洽舒服。
渐渐地,当琴音缓缓而停,那一抹涟漪渐渐消失在平静的湖面上。
萧译指尖划过残音,余音袅袅间收回手来,抬头却是正看到少女从容的收回笔尖,随手将狼毫放置案上,抬起头来。
四目相对时,顾砚龄渐渐发现。
方才,他们似乎极为默契。
那种默契,让人觉得并不突兀。
好像,本该是那般。
萧译立而站起,少女也稍稍退身,当谢昀第一个走上前来,却是眸中一震。
眼前的这幅字,功力竟是比上一次书信中所见的要深上三分。
且字字大气天成,字尾丝毫未有半分拖墨,行云如流水。
一旁的钰哥儿小小的身子也凑上前来,随即抱着顾砚龄的裙子,扬着小脸自豪道:“以后我要长姊教我习字,长姊的字比顾师父的字还要好。”
稚子可爱,顾砚龄笑着弯腰捏了捏顾子钰的小脸,随即笑着道:“好。”
耳畔渐渐响起众人的赞叹与不可置信,然而此刻的谢昀,眸色却是渐渐变得复杂。
琴,是好琴。字,也是好字。
方才一字一琴间,九儿表妹与萧译那般多年老友般的熟识默契,竟是连他一个局外人也觉得自然而然。
小尾巴,的确不是从前那个稚幼的小尾巴了。
而她的旁边,如今却是站着另一个优秀卓然的少年。
谢昀笔直的身子静静的立在那,看着眼前极为登对的萧译和顾砚龄,眸色渐渐变得悔意。
他,似乎来的晚了。
这一刻,谢昀觉得嘴中有些苦涩。
却是,又无可奈何。
第一百零四章 不想再等
阿九渐渐将细嫩的小手伸了出去,细碎的阳光落在少女的指尖,泛着温暖而耀眼的光芒。
当感受到掌心轻轻的碰触,萧译一颗悬着而迟迟未放下的心才缓缓又落了下去,一种难掩的欣喜就像是一股暖流,渐渐从深处缓缓流出,喷薄而出,一路温暖至五脏六腑,这一切让他欣然的有些紧张了,连伸出去的手都不由僵冷了几分,隐隐有些发麻。
此刻看似神色平静的他,其实在方才伸手时,那份莫名的担忧便从未停过。连他也不知,为何刚刚自己会突然有伸出手去接她的举动,似乎就那样来的自然而然。
可他知道,即便眼前的少女今日委婉的拒绝了他,他也不会有半分的后悔。
因为,这正是他一直以来想做,却又在踌躇等待的。
但当少女的手搭上来的那一刻,他却是好像突然明白了。